疯人院 小说,疯人院解说合辑

前情回顾：

只见她头发散乱，衣衫褴褛。

最可怕的，是她的头顶，露出一块一块的头皮。

最大的地方，足有孩子的手掌心那么大，还有血珠在冒着。

阿美的这副模样，异常骇人。

1

四姨招呼我帮忙抬婆婆。

我没有拒绝，顺从地上前帮忙。

四姨示意我趴在地上，她把婆婆挪到我的背上，然后，我慢慢爬回婆婆的卧室。

爬到婆婆卧室的床边，我又扶着床，努力爬起来，帮四姨把婆婆安放到床上。

离开时，我偷瞄了四姨一眼。

她似乎对我的表现，甚是满意。

这个乡下妇人，她那可怜又卑微的骄傲，被阿美那一巴掌打散了吧？

之后，四姨打电话给赵东。

赵东回来带婆婆去了医院。

我依然缩在储藏室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美没有跟着去医院，她头发大把被扯掉，丑得她无法出门。

我蜷着准备睡去，门突然被打开，四姨轻轻地递了个碗进来。

这是以前没有的。

以前，都是扔包方便面，扔瓶矿泉水。

我爬坐起来，看到碗里是冒着热气的豆浆，端起，喝下。

我发现，里面还泡着个剥好的鸡蛋。

我闭上眼，无声地笑起来。

阿美，你会输的。

从你打了四姨一巴掌，从我顺从跪地背回婆婆，我就知道，局势将会被我逆转。

阿美，我会让你后悔当初带我回来的决定。

2

阿美整整两天没有出门。甚至都没有出房间。

她不停地从网上购买帽子。

黑色的，驼色的，棉布的，针织的，各种样式。

我能听到她接快递的电话。

然后她会隔着门叫四姨：“四姨，去下楼帮我拿快递。”

四姨会“嗯”一声，磨蹭着下楼去拿。

快递拿回来后，四姨会丢在阿美卧室门口。

过半天，那门才会露出一个缝。

一只细白的手探出来，把包裹拿进房间。

透过门缝，我瞧见她那圆呼呼的脑袋，顶上露出了一块块斑驳的头皮，还有点点血痂。

那块头皮看起来像老旧剥脱的墙面，丑陋至极。

我听到阿美又叫四姨出门拿快递了。

我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仰头看着走过的四姨。

小声说道：“姨，我冷…”

四姨停下脚步看着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私下给我被子她是不敢的。

四姨转身走了，很快回来递了个水杯给我。

里面装满滚开的水，即能暖手，又能喝。给我水喝，在这个家里是被允许的。

四姨把杯子塞到我手里时，我哀哀道：“我冷，好像发烧了。姨，你给我个体温计量一下吧…”

四姨没再理会我，关上门就走了。

她下楼去取快递了，再不去，只怕阿美要在房间里吼了。

我抱着水杯裹着被子坐在地上，倚靠着门。

3

婆婆许是住院了。

赵东这几天都没有回来。

这期间，阿美经常打电话给赵东。

但不知为何，阿美没有去医院探望。

我原以为，所有厌弃原配，与小三在一起的男人，都是与小三感情好到腻。

原来并不是，一切都有假象。

四姨回来了，她把快递放在了阿美卧室门口。

我怀里抱着水杯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门缝下有东西塞了进来。

我拿手一摸，暗喜，是一个扁扁的长条状塑料盒。

正是体温计！

四姨下楼给我带了体温计回来。

4

婆婆回来了。

她胳膊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

据说她在医院里，看见漂亮的护士，就要扯人家头发，最后被人家赶出来的。

回来的那天，四姨做了不少好菜。

到了饭点，赵东把婆婆扶到餐桌前吃饭。

平时都是四姨把饭菜端到婆婆房间伺候她吃的，今日赵东却想尝试把他母亲带出来。

婆婆没有反抗，看起来还算温顺。

唯独阿美刚坐到餐桌旁，婆婆就尖叫着，把桌上的一碗汤泼到阿美身上去了。

“疯子！”

阿美怒骂一声，起身回了房间。

赵东脸色难看，陪四姨一起又把婆婆送回房间。

门外沉闷的吵闹声，是我在这狭小空间里唯一的快乐源泉。

5

我听到赵东叮嘱阿美在家避着些，别吓到婆婆。

赵东是个孝顺的男人，对她母亲百般照顾。

从前我们还没结婚时，他就十分孝顺。

百善孝为先，我以为孝顺的男人一定会十分善良，也会善待我，善待我瘫痪在床，口不能言的母亲。

但现实告诉我：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他人性的复杂多面。

孝顺善良，也只限于他的血亲。

我和我母亲，不配。

整整一天，阿美没有出卧室门。

直到第二天，早早地，阿美就出门了，说去上班，中午不回来。

果然，阿美一直到天黑，婆婆睡觉了，她才回来。

我知道，阿美在用自己的方式避开婆婆。

赵东对此没有异议。

他也很忙，白天基本不回来，晚上回来也多半是夜里。

回来后，他习惯洗过澡，去阳台抽上两根烟，然后回房间睡下。

这是他多年前，就养成的释放压力的习惯。

家里白天只有四姨，婆婆，小兆和我。

阿美每天离开时，都会交代四姨，把我关好，丢一包方便面和一瓶水就行，别让我出来吓到孩子。

我不会吓到孩子，小兆不怕我。

6

四姨会哄着婆婆去阳台晒太阳。

小兆会蹲在婆婆脚边玩鸭子。

一盆水，鸭子在里面游得欢快。

那天，小兆正玩着，突然指着楼下叫道：“漂亮阿姨！”

婆婆坐在摇椅上，侧过脑袋去看。

她几乎哭出声来：“无西！”

四姨赶紧把婆婆哄进了房间。

无西？赵无西？

婆婆嘴里的赵无西一定是宋兰！

她见过宋兰，那时宋兰自称赵无西！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储藏室，婆婆卧室的门已关上。

我挪到阳台边，安静地蹲在窗前，似乎异常贪恋这冬日的阳光。

四姨过来看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隔着窗户，我遥遥地看向楼下，我却看到了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7

是周浩啊！

他仰着头，冬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微闭着。

那张脸，是这冬日里最温暖的花。

他手里抓着一大把水仙，淡黄色的花耀眼灼目。

他怎么回到这里来呢？

是宋兰吗？

宋兰曾跟我一起来过这里，只有她认得。

疯人院里，周浩曾给过我许多希望，我以为那是一个医生帮病人重建对生活信心的方式。

但他真的来了！

我跪在地上，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张口欲语，却不能言。

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不能招手呼叫，不能下楼找他。

周浩在楼下徘徊许久，最后垂下头默默离去。

我的泪滴落下来。

8

“小兆，那个漂亮阿姨呢？”

我小声问正在玩鸭子的小兆。

“走了。”

小兆没抬头，嘟囔道。

我把脑袋无力地抵在玻璃上，靠在落地窗上，闭上眼。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暖和极了，不知何时，我睡着了。

我看见前方一条阔大的路，亮得刺眼，我满怀希望地往前走去。

走了好长好长一路段，渐渐地，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突然，身后有人轻声唤道：“阿容。”

我回头，大惊，哪来的阳光大道？

身后竟是黑黝黝的万丈深渊！

赵东站在深渊之边，冲着我狞笑。

身后的一切像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一下子把正在向前飞去的我吸了回去。

我坠进了无尽的黑暗！

我猛然惊醒，发现已是傍晚，太阳竟落山了。

小兆早不知去哪玩了。

只有那只小鸭子，还在那满满一盆水里打着盹。

“阿容，快回去。”四姨在我身后叫道。

哦，天快黑了，婆婆睡下后，阿美要回来了。

我顺从地起身往回走。四姨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9

路过阿美和赵东的卧室，我转身进去，关上门。

这里曾是我的卧室，屋里所有构造我都熟悉。

我翻到赵东放烟的抽屉，里面有拆过包装的散烟，不多，也就四五支。

不需要多，细水长流才有意思。

放好烟，我继续翻找。

在衣橱的抽屉里，我发现了一叠钱。

这是赵东的习惯，他会在家里放现金，以备急用。

我看了一眼，为数不少，应该是留给阿美急用的。之前阿美备孕在家，生怕遇上急事。

我抽了几张。

出了房间，四姨正伺候婆婆吃饭。

边喂边念叨：“姐啊你快点吃，吃完我还得给阿美炖汤呢！”

阿美晚上不吃饭，要喝美容汤的。

汤的食材泡在锅里还没炖。

10

我进了储藏室，很快又出来，摸进厨房。

小兆站在门口问道：“容姨，你是饿了吗？”

说着，他小手伸出来，手掌心里是一块红烧肉，油腻腻的。

应该攥在手心里好久了。

我看着他小小的模样，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我进了这个家门后，第一次真心地笑。

我从小兆手里接过肉塞进了嘴里。

吃完后，我去厨房翻了翻阿美的养生汤食材。

她为自己花起钱来，真是毫不含糊。

婆婆吃饱服了药后睡下许久，才听到阿美回来的动静。

半夜，赵东才回来。

我蜷在被窝里，抱紧自己，很快安然入睡。

我知道，这一夜会是暴雨前的平静，就让所有人都安然享受吧。

11

第二天，赵东早早出去了。

诺大的房子里死寂死寂的。

我站起来打开门，只有小兆光脚站在客厅，撕着菜叶喂小鸭子。

我走近低头说道：“小兆，带小鸭子去晒太阳吧。”

“好，小鸭子晒太阳。那奶奶要晒吗？”

“要晒的，去告诉奶奶，赵无西来晒太阳了。”

小兆跑进房间，摇着婆婆，一旁的四姨睡得很熟。

四姨贪了嘴，她不该偷吃给阿美炖的养生汤。

之前我在疯人院时，攒了那么多药，那间房里能藏的地方我都藏了。

好在后来回去，我继续住那间房，走的时候我把药全部带了出来。

世事总是这么神奇。

所有人生际遇中踩下点，终会慢慢连成线，最后结成面，成为谁的命运。

只是那个点，谁也料不到将来会连成什么线，结成什么面。

比如，当年藏的药，我怎么也料不到会用在我这个发小身上。

小兆摇醒了婆婆，婆婆下床出门。

阿美的房门已被我打开，房间厚厚的窗帘还没拉开，内里幽暗无比。

我站在暗处，见到路过的婆婆，轻声叫道：“你找我吗？”

婆婆扭头看我，我已转身，长发披下，背对着她往里走去。

婆婆果然进来了，她看到侧卧在床上的阿美，还有那铺在枕头上的长发，瞬间两眼放光。

阿美睡得很沉很死。

昨晚的养生汤她喝了不少。

婆婆的胳膊没有好利索，她似乎对阿美既恨又怕，怕对方跳起来跟自己撕打。

婆婆像鬼魅般一声不吭死死盯着阿美看了半天，然后回身在床头柜上摸索起来。

蹲在飘窗上，隔着窗帘观看的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疯掉的老妇人！

我以为婆婆会掐死阿美，但她没有。

她跪在床上，右手捏着一个指甲钳，低头认真地剪着。

这是诡异的一幕。

幽暗的房间里，阿美侧卧在床上，披散着头发，后背的床上跪着左胳膊打着石膏的婆婆。

婆婆的脸几乎贴在阿美的脑袋上。

她右手持着一个小巧的指甲钳，贴着阿美的头皮，一根一根地剪着对方的头发。

（第25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