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空间站，我们首先会想到美国主导的国际空间站，还有最新的中国天宫空间站。但其实苏联才是世界最早建造空间站的国家，他们曾经早于美国十几年就建造了一个庞大的空间站，并取名为和平号，这也是冷战时期苏联在太空科技上反超美国的一个象征。

但这座空间站也像被诅咒了一般，发生过氧气爆炸、飞船撞击、电脑失控，甚至一度断电，如废铁一般在太空中漂浮。还有多名驻站宇航员报告出现过空间幽闭症，强烈的孤独感、焦虑甚至幻觉。在 2001 年，和平号在发生了一系列严重的事故后，被俄罗斯政府放弃维护，坠毁于南太平洋。这座苏联时期引以为傲的荣光也消失于天空。

那么苏联为什么能早于美国十几年建造空间站？这座空间站到底出了什么离奇的事故？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人类太空科技的先驱之一 —— 和平号空间站。

冷战时期的太空竞争：美苏各有优势

说起冷战时期的太空竞争，我们首先会想到各种间谍卫星、弹道导弹、太空武器和一群看似疯狂的科学家在无止境地研发武器，要把人类陷于灭亡之中。但庆幸的是，冷战最终没有转化为热战，美苏两国始终保持了底线。

另一方面，这种太空竞争实际上极大地推动了基础科学的发展，是现代科技大爆发的催化剂之一。因为冷战期间的太空竞赛不是单纯的航天行为，而是国家级别的科技总动员，促进了电脑、计算机、材料、科学通信技术、半导体芯片的发展，与其说是一场烧钱的冷战，不如说也是一场点燃人类科技火焰的热战。

要说美苏两国到底谁在太空竞争中更占优势，其实是各有优势，领先程度也是此起彼伏：

• 第一阶段（1957 - 1969 年）：人类探索太空的起步阶段。以苏联在 1957 年发射的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 “斯普特尼克一号” 为标志，随后是 1957 年第一只太空犬莱卡、1961 年第一名进入太空的尤里・加加林、1963 年第一名女性宇航员杰列什科瓦、1965 年第一名出舱行走的利昂诺夫，最后是 1966 年第一艘成功登陆月球的无人探测器 —— 苏联的 “月球九号”。可以看出，苏联在这一阶段几乎是全面领先美国。
• 第二阶段（1969 - 1975 年）：美国的大反超阶段。标志性事件是 1969 年阿波罗计划的载人登月事件，是美国彻底在这一领域击垮苏联的表现。载人登月是冷战太空竞赛中的 “王炸”，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压制。
• 第三阶段（1976 - 1991 年）：苏联认为继续和美国比拼载人登月的意义不大（世界永远记不住第二名），于是转头搞起了空间站建设。从 1971 到 1982 年，苏联连续发射了 7 艘单舱轨道站（礼炮系列 1 号到 7 号），积累了大量的空间站技术，并在 1986 年建造了世界首个大型模块化空间站 —— 和平号，这是苏联太空科技的高光时刻。

和平号的诞生：模块化设计的挑战

到了 70 年代末期，苏联计划建造一座可长期驻留的、模块化的、可拓展的大型空间站。1976 年，苏联中央下令开发一个长期载人空间站，并将其命名为 “和平号”，作为和美国登月项目抗衡的大型航天工程。

研发背景与技术难点

• 从 1978 年开始，和平号的核心舱由苏联的赫鲁尼切夫设计局开发，结构参考了礼炮七号（可理解为礼炮七号的改装拓展版，接上各种科研模块）。这种全新的模块化设计是世界首创（模块之间可调换、升级拓展），但研发团队需要从零开始建立标准。
• 苏联的航空工程师回忆：“像搭积木一样拼接空间站在地球上很容易，但在太空中就是噩梦（对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 模块化设计的难点包括：需支持多达六个模块，必须开发新型的球形对接节点，还要考虑密封性和结构性问题。多个模块运行导致热平衡难以调控，需设计全新的主动热循环系统，各舱段自带太阳能板，并实现电网协调和冗余供电。苏联当时的导航系统以雷达和无线电测距为主，电子化程度低、误差大，对接成功率不高，导致宇航员多次手动对接，危险程度飙升（为后续事故埋下伏笔）。每多一个模块就多一个子系统，控制程序需全面重写，空间站的电脑运算和控制压力巨大（苏联在此方面较美国薄弱）。

研发暂停与重启

1984 年，和平号空间站的研发工作突然暂停，所有资源被投入到 “暴风雪号” 航天飞机中（因美国研发了航天飞机并占据优势，苏联需奋起直追）。但当时的苏联因入侵阿富汗，军费开支飙升，财政难以支持两个重点航天项目，只能二选一（过去几年对和平号的投入几乎白费，科研人员沮丧）。

直到几个月后，苏联中央委员会航天和国防秘书长瓦伦丁・格鲁什科强烈呼吁 “和平号才是和美国航天飞机竞争的象征工程”（暗示 “暴风雪号” 进度严重落后于美国），苏联才决定空间站要赶在 1986 年苏共 27 大之前献礼，恢复和平号的资金投入并加快研发步伐。

发射与建设

1986 年 2 月 20 日，质子号火箭将和平号的核心舱送入地球近地轨道，正式开启和平号的建设。该轨道高度较低、运行速度更快，轨道倾角为 51.6 度（允许和平号飞越地球大部分地区，飞船补给和人员往返较为容易，所需燃料最经济），后来的国际空间站和中国天宫空间站也位于此轨道（普通卫星则位于更高的地球同步轨道）。

和平号的核心舱被送入太空后，在接下来的十年中陆续发射了多达七个对接模块，直到 1995 年才完全建成（此时苏联已解体）。1991 年，俄罗斯在航天预算严重拮据的情况下继承了和平号，独立建造几乎不可能，于是不得不与美国合作（由美国出资继续建造，美国深度参与和平号项目）。

美国这样做的考虑：

1. 担心苏联时期大量优秀的航天科学家流入伊朗等国，对美国造成威胁。
2. 当时的美国没有发展大型空间站的经验，航天飞机若要在太空中长期驻留，需要和平号这样的平台（这些经验后来转化到国际空间站上）。

和平号的完全体：美俄航天合作的成果

和平号从 1986 到 1995 年进行了多达七次发射，各模块功能如下：

• 1986 年：核心舱（空间站的控制中心、动力中心和宇航员的主生活区）。
• 1987 年：量子一号（天体物理研究，搭载各种天文观测设备）。
• 1989 年：量子二号（宇航员的生活支持系统，包含淋浴间、卫生设施和生物培养室）。
• 1990 年：晶体舱（材料科学和生物实验舱，进行多次舱位调整和太阳能板安装，为后续模块提供电力）。
• 1995 年：光谱舱（地球观测和气候检测舱，也是美国宇航员的生活舱；移动并安装太阳能板后，又发射了一个小型对接舱，专为美国航天飞机对接提供专用接口和通道）。
• 1996 年：自然舱（遥感和环境研究舱，继续增加天线和调整太阳能板）。

至此，和平号完全体展现，是第一个支持多人驻留的太空设备，可应对多项科学研究项目，以及对接俄罗斯的联盟号飞船和美国的航天飞机。可以说，和平号的最终完成是美俄航天蜜月期的成果。

后来美国主导的国际空间站不仅由俄罗斯建造了多个舱段，还由俄罗斯的质子号火箭发射。至今，俄罗斯的联盟号飞船仍是国际空间站长期唯一的救生艇与补给船。在 2011 年美国航天飞机全面退役和 2023 年 SpaceX 龙飞船服役期间的十年，俄罗斯是唯一能将宇航员送上国际空间站并接回的国家。即便在最近几年美俄关系恶化的情况下，两国的航天合作也未受影响 ——只有合作才是共赢。

和平号的 “国际角色”：12 国 125 名宇航员的太空之旅

拥有七个模块的和平号空间站总重 130 吨，日常支持三名宇航员，最多支持六名宇航员同时生活。在长达 15 年的服役期间，接待过来自 12 个国家的 125 名宇航员，包括美、日、德、法、加、波兰、保加利亚、叙利亚，甚至还有一名阿富汗的宇航员（俄罗斯展现和平诚意的一大举措），但其中没有中国宇航员。

为何没有中国宇航员？

• 中苏自 1960 年代关系破裂后，到 80 年代中后期才恢复邦交，但未展开航天合作。
• 俄罗斯开放和平号是通过苏联时期的 “星际联盟计划”（允许东欧和老华约国家参与航天任务）和 “与西方技术合作协议”（针对美、日、法、德等），而中国既非星际联盟成员，也未达成相关合作协议。
• 出于技术保密和政治顾虑，俄罗斯最终未对中国开放和平号。
• 美国基于国会的 “沃尔夫条款”，在国际空间站项目上对中国进行技术封锁（法律层面禁止 NASA 和中国航天局及相关企业合作）。

这促使中国在过去几十年间决定独立开发空间站技术，最终在 2023 年建成天宫空间站。从这一点来说，中国既未获得苏联 / 俄罗斯的技术经验，也未获得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技术经验，而是独立走出了一条空间站发展道路。

和平号的记录与挑战：437 天最长太空驻留

和平号打破了多项记录，其中俄罗斯宇航员瓦列里・波里亚科夫在和平号上连续驻留 437 天 18 小时，创下人类连续在太空停留时间的最长记录（至今未被打破）。且瓦列里返回地球后第一时间就能独立行走，为长期太空医学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

服役 15 年：1500 次故障的 “太空老古董”

• 设计缺陷与环境问题：因是第一座模块化空间站（无案例参考），设计不合理：居住空间狭窄，设备堆砌，内部常年充斥难闻味道（材料老化、电路短路和人体体味混合），几乎所有登上过它的宇航员都印象深刻（空气循环导致气味集聚）。早期空间站只有一个马桶（所有人共用，尿液循环成饮用水），马桶时常堵塞或施压；空间站每天经历多达 16 次日出日落，对人体生物钟是极大考验。发射四年后，各种设备接口出现霉菌甚至微生物；2001 年退役时，发现了 140 种微生物，有宇航员戏称 “和平号是一个巨大的轨道培养皿”。
• 重大事故：1997 年飞船撞击事件：一艘无人货运飞船 “进步号” 在对接和平号时故障，改由宇航员手动对接但操作失误，货船直接撞击光谱舱，导致太阳能板破坏、舱体破裂、气体泄漏。宇航员紧急转移时，因舱段接口处有电缆穿过，关门困难（需剪断粗壮电缆），最终花费 30 分钟才关门（差点窒息）。之后该舱段被永久隔离，成为废舱。此事故促使后续空间站设计优化（故障舱段可快速隔离和抛弃）。严重火灾：起因是一个固体氧气发生器（氧气补充设备）过热自燃，舱内火焰剧烈、浓烟遍布。宇航员戴氧气面罩灭火（火焰因失重呈球状扩大，若蔓延到高压舱或推进系统将引发连锁爆炸）。六名美俄宇航员用光所有二氧化碳灭火器才控制火势，后续用空气再生系统处理数天恢复正常。此事故后，NASA 和欧航局（ESA）加强宇航员太空灭火训练（列为常规科目），并更新太空灭火设备 ——任何太空科技的进步都是用血与火的教训换来的。其他事故：电脑故障、姿态控制失效、液体泄露、空调失灵等，均靠宇航员独自抢救。
• 事故根源：和平号的核心舱基于礼炮七号发展而来（礼炮七号早暴露出系统控制、能源冗余等重大隐患），且为赶在苏共 27 大前献礼，和平号的各种测试未完全达标，埋下后续隐患。

• 心理挑战：空间幽闭症与 “天使事件”：和平号服役期间，有宇航员报告过空间幽闭症或类似心理障碍（长期太空驻留中并不罕见，尤其在和平号这种空间狭小、任务高压的环境中）。有报告指出，驻站超过 90 天的宇航员有 35% 出现过短期焦虑或抑郁症状，最严重的是幻觉。最出名的是和平号前身礼炮七号的 “天使事件”：1984 年，三名苏联宇航员中两人在舱外执行任务时，报告看到七个巨大的发光体（呈人形，高约 3 米，有天使翅膀，近在咫尺），舱内宇航员也透过舷窗看到。宇航员称 “没有恐惧，只有宁静和敬畏，像看到了某种非人类的智慧存在”。此事件至今未解。心理学家解释可能是 “集体幻觉”（长期失重高压环境下，宇航员意识和心理状况趋于同步，一人出现幻觉后诱导他人），但无法确认。

和平号的落幕：从冷战竞争到合作共赢

和平号的设计寿命是 5 - 10 年，但在美国加持下延长到 15 年，后期一直在与寿命抗争：

• 中央电脑和电子设备严重老化（空间狭小、设备无冗余、电缆穿插，无法更新，只能小修小补）。
• 多次撞击后表面伤痕累累，内部气味难闻、化学腐蚀严重、微生物横行。
• 15 年间共发生约 1500 次故障（100 处未排除），“遍体鳞伤”，继续服役已不可能。

商业化尝试失败

俄罗斯准备放弃和平号时，很多人觉得可惜（理论上有资金可继续运转）。俄罗斯宇航局试图商业化运作：1999 年，美国企业家沃尔特・安德森成立美俄合资公司，出资 1 亿美元将和平号转为商业用途（太空旅游、影视拍摄、微重力实验等），还计划与美国 NBC 电视台合作推出 “太空真人秀”（选平民训练成太空人拍节目）。俄罗斯宇航局派遣两名宇航员修复和平号两个月，但发现维护和运营费用远超预期，加上安德森因税务欺诈被捕入狱，项目不了了之。

坠毁与纪念

15 年间，和平号绕地球飞行八万多圈，进行了 2.3 万次太空试验，为人类航天事业做出重大贡献。美国开发新的国际空间站后，俄罗斯仍是重要参与伙伴。于是和平号被放弃。

2001 年 3 月 23 日，“进步号” 推进器将和平号推入地球大气层。重达 137 吨的庞然大物脱离近地轨道分段下降，在大气层中解体，最后坠毁于南太平洋的 “航天器公墓”（尼莫点，专门坠毁太空飞行器的地方，远离人类活动区），化为天空中的一颗火流星。当时的现场直播引来了全球数千万人观看。

至此，和平号完成了从冷战竞争到人类太空合作的历史角色，可以说是人类第一个放弃对抗、合作共赢的太空项目，最终功成身退，化为太空探索的里程碑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