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沉默的默。
我老婆林悦,把我们俩拼死拼活攒出来的上海落户积分名额,给了她的竹马,张超。
这事发生在她成功落户上海的半年后。
那天晚上,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小心翼翼地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语气轻快又带着一丝讨好。
“老公,我问过我们公司人事了,下一批落户申请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次,我们把你的材料也递上去吧?”
我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闻言,手指僵在了键盘上。
显示器幽蓝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我没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哦?又有新名额了?”
“是啊是啊,”她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冰冷,兴奋地坐到我身边,“这次肯定能轮到你!我们终于可以成为真正的上海一家人了!”
真正的上海一家人。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
她还是那么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只可惜,那份憧憬里,似乎并没有把我规划得那么重要。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悦,你记不记得,半年前,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她的笑容僵住了。
“半年前……半年前不是政策突然收紧,公司的名额没批下来吗?”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我。
我笑了。
是冷笑。
“政策收紧?公司名额没批下来?”
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客厅的地板上。
“林悦,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外地来的,什么都不懂,就被你耍得团团转?”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什么意思……”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的温度一寸寸冷却下去。
“我的意思很简单。”
“半年前那个名额,你
给了谁,你心里没数吗?”
“你给了张超,对不对?”
轰的一声。
我仿佛能听到她世界里某种东西坍塌的声音。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石膏像。
我知道,我击中了要害。
这半年来,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在她的谎言里。
而今天,就是梦醒的时候。
我和林悦是大学同学。
我来自苏北一个贫困的农村,是全村第一个考上上海重点大学的。
而她,是上海本地人,虽然家在郊区,但在我眼里,她身上有我无法企及的光环。
她漂亮,活泼,像一只不知愁滋味的小鸟。
而我,除了成绩好,一无所有,自卑得像尘埃。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我的。
或许是因为我每次都把奖学金分她一半,让她去买喜欢的裙子。
或许是因为我每天早起半小时,跑遍半个校区,只为给她买一份她最爱吃的糯米饭团。
又或许,是因为她生病时,我背着她跑了三公里到校医院,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总之,我们在一起了。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上海。
这个城市的繁华与我们无关,我们像两只工蚁,日复一日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奔波。
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这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拿到那本梦寐以求的红色户口本。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拼了命。
我进了一家996的互联网公司,成了最能卷的那一批程序员。
为了多拿项目奖金,我连续三个月睡在公司,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熬出了严重的胃病。
林悦也没闲着,她考证,读在职研究生,拼命地为她的积分添砖加d瓦。
因为我们都知道,以我的学历和背景,落户的难度比她大得多。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集中所有资源,先帮她把户口搞定。
她说:“老公你放心,等我户口下来了,我们就是夫妻,你随迁过来就容易多了!”
我相信了她。
我把所有的工资都交给她,自己只留几百块吃饭坐地铁。
她要报昂贵的培训班,我二话不说,刷爆了信用卡。
我们看中了一套郊区的老破小,首付还差二十万。
我瞒着她,回了一趟老家。
我跪在父母面前,求他们把给我哥准备结婚的老宅子卖了。
我爸气得发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骂我是不孝子。
我妈抱着我,哭得喘不过气。
她说:“儿啊,那是你哥的命根子啊,也是我们老两口的根啊!”
我红着眼,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就当儿子不孝,这钱我以后一定会挣回来,给哥盖个新的!”
最终,我爸含着泪,在卖房合同上按下了手印。
那座承载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的院子,换来了二十万,也换来了我哥和我好几年的冷眼相对。
我把那张银行卡交给林悦的时候,她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她一遍遍地对我说:“老公,你对我真好,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等我们拿到户口,买了房子,我们就把爸妈接过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她的话,像蜜糖一样,甜在我心里,让我觉得一切的付出都值得。
我们终于凑够了首付,有了自己的家。
虽然小,虽然破,但每天下班能看到那盏为我亮着的灯,我就觉得无比心安。
去年,林悦的积分终于达标了。
我们两个激动得抱头痛哭。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积分达标通知单,手都在抖。
“老公,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我抱着她,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八年,整整八年。
我们所有的青春,所有的血汗,都凝结在了这张纸上。
我以为,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我以为,我们马上就能像她说的那样,成为“真正的上海一家人”。
但我忘了。
忘了她生命里,还有一个叫张超的人。
张超是林悦的邻居,也是她口中“比亲哥还亲”的竹马。
从我们谈恋爱开始,这个人就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林悦的手机坏了,第一个找的是张超。
家里的灯泡不亮了,打电话叫的也是张超。
我们俩吵架了,她哭诉的对象,还是张超。
张超就像一个完美的男闺蜜,随叫随到,温柔体贴。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轻蔑。
仿佛在说,你一个外地人,凭什么拥有我们上海的姑娘。
我不是没有过怀疑和嫉妒。
但我每次一提,林悦就会炸毛。
“陈默,你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我跟超子是纯洁的友谊!我们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
“他就是我哥!你怀疑我,就是不信任我!”
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我安慰自己,男人要大度一点。
或许,这就是上海姑娘的待人接物方式,是我这个农村出来的人少见多怪了。
我甚至天真地以为,等我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张超这个“哥哥”就会自动淡出我们的生活。
我真是太天真了。
林悦积分达标后,开始走落户流程。
一切都很顺利。
我每天都在憧憬着拿到户口本的那一天。
然而,就在公示期的前一个月,林悦突然告诉我,出问题了。
“老公,对不起,公司今年的名额好像用完了,人事说我的可能要排到明年了。”
她当时的神情,充满了沮丧和愧疚。
我虽然失望,但还是安慰她。
“没事的老婆,我们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年。”
“你别太难过了,身体要紧。”
她抱着我,把头埋在我怀里,肩膀微微抽动。
我以为她在哭,还在心疼她。
现在想来,她那不是在哭,而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真相。
我发现这件事,纯属偶然。
两个月前,我跟一个在人社局工作的老同学吃饭。
酒过三巡,他无意中提起。
“哎,陈默,你老婆那个落户,是不是找了什么黄牛啊?”
我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我看到她的公示信息了啊,不是早就通过了吗?怎么半年了还没动静把你的也办了?”
“而且我记得,她那个名额,好像是走的‘人才引进’通道,直接挂靠在一家科技公司的名下,那家公司的法人,我记得好像姓张……”
姓张。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我瞬间想到了张超。
张超自己开了个小公司,就是搞软件开发的。
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但我没有声张。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
我找借口用了林悦的电脑,在她的浏览记录里,找到了她查询“非沪籍子女入学政策”的痕迹。
我还发现,她和一个备注为“张超妈妈”的人,有频繁的微信聊天记录。
内容全是关于一个叫“乐乐”的孩子的择校问题。
乐乐,是张超的儿子。
张超和他老婆都是外地人,为了孩子能在上海上个好学校,他们急需一个上海户口。
所有的线索,都像拼图一样,一块块地在我脑海里拼接起来。
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林悦,用我们俩拿命换来的机会,去成全了她的竹马。
她牺牲了我们的小家,去帮助了她的“大家”。
而我,这个所谓的丈夫,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一个可以被随时牺牲掉的,外地人。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悦的脸白得像纸,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笑了,笑得胸口都在疼。
“我怎么会知道?”
“林悦,你真以为你能瞒天过地吗?”
“你拿着我们俩的血汗钱,去给你那青梅竹马的儿子铺路,你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那个房子!首付二十万,是我卖了我们家祖宅换来的!你忘了吗?”
“我爸妈现在还在村里租房子住!我哥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话!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跟我说,公司名额没了,要等明年!你就是这么骗我的?”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嘶吼。
积压了两个月的愤怒、屈辱、背叛感,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轰然爆发。
林悦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身体不住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决堤而出。
“不是的……陈默,你听我解释……”
她哭着,语无伦次。
“超子他……他也是没办法了……”
“乐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没有上海户口,就只能回老家去当留守儿童……”
“他老婆为了这个事,天天跟他闹离婚,他快被逼疯了……”
“他求我,他跪下来求我……我不能不管他啊……”
“他是我哥啊!”
“你哥?”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问。
“他比你亲爹还亲?比你老公还亲?”
“为了他,你就可以牺牲我?牺牲我们这个家?”
“林悦,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给你挣钱的工具?一个帮你凑积分的跳板?”
“还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外地人?”
“外地人”这三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这是我心里最深的一根刺。
无论我多努力,多想融入这个城市,这三个字,都像一个无形的标签,死死地贴在我身上。
而现在,这个标签,是我最爱的女人,亲手给我贴上的。
林悦哭得更凶了。
她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陈默,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我只是……我只是一时糊涂……”
“我想着,名额先给他用,反正我们还年轻,你的户口,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再想办法?”
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林悦,你知道一个上海户口有多珍贵吗?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个积分,付出了多少吗?”
“这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可以随便让来让去!”
“这是我们八年的青春!是我父母的养老钱!是我的半条命!”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抓起茶几上的那个水果盘,狠狠地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
苹果和橙子滚了一地,像我们支离破碎的未来。
林悦吓得尖叫一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是啊,在她面前,我一直都是那个温和、包容、甚至有些卑微的陈默。
她可能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隔壁的岳父岳母。
他们家和我们是对门。
很快,门被敲响了。
“悦悦,小陈,你们怎么了?吵什么呢?”
林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过去开了门。
岳父岳母一进门,看到一地狼藉和哭成泪人的女儿,脸色立刻就变了。
岳母一把将林悦护在身后,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
“陈默!你长本事了啊!敢对我女儿动手了?”
“你一个外地人,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现在还敢打我们家的人了?你有没有良心!”
我看着她那张刻薄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吃你们家的?住你们家的?
这个房子,首付是我家出的,贷款是我在还,跟你们有一毛钱关系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岳父发话了。
他向来比岳母沉得住气。
他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我和林悦,沉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林悦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当然,在她口中,这件事变成了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她把自己的行为,美化成了“帮助朋友”的仗义之举。
而我,则成了一个斤斤计较、冷酷无情的“外地人”。
听完之后,岳父沉默了。
他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小陈,这件事,是悦悦做得不对,她没跟你商量,是她糊涂。”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以为他会主持公道。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但是,”他话锋一转,“超子那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跟我们半个儿子也差不多。”
“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能帮,还是要帮一把的。”
“一个户口名额而已,给了就给了。”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做男人,心胸要开阔一点,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夫妻和气。”
我愣住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无比尊敬的长辈,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什么叫“一个户口名额而已”?
什么叫“心胸要开阔一点”?
合着牺牲的不是你们的利益,你们就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岳母更是火上浇油。
“就是!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计较这点几瓜两枣,丢不丢人!”
“我们悦悦心地善良,看不得朋友受苦,这有什么错?”
“再说了,超子家说了,等他们缓过来,这人情肯定会还的!”
“你一个外地人,能在上海娶到我们悦悦,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想怎么样?”
“你别忘了,这房子,写的可是我们悦悦的名字!”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是啊,房子。
当初买房的时候,因为我没有购房资格,房产证上只写了林悦一个人的名字。
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老公你放心,这房子就是我们的家,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我还签了一份“自愿放弃产权”的声明,因为中介说这样可以规避一些政策风险。
现在想来,我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从头到尾,他们一家人,就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可以利用,可以牺牲,可以随时被踢出局的……外地人。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将我瞬间淹没。
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
林悦在哭,岳母在骂,岳父在抽烟。
他们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仿佛错的不是他们,而是我。
是我的自私,我的狭隘,我的“外地人”思维,破坏了他们“善良”的家庭氛围。
我突然不想再争吵了。
跟一群无法沟通的人,任何争辩都毫无意义。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然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清晰到客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见。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回卧室。
我打开衣柜,拿出我那个破旧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专业书,还有那台陪我熬过无数个日夜的笔记本电脑。
林悦反应过来,冲进来拉住我。
“陈默,你要干什么?你别这样……”
她慌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
我没有看她,只是机械地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我的动作很慢,很平静,像一个即将出远门的旅人。
岳父岳M母也跟了进来。
岳母还在喋喋不休。
“走?你能走到哪里去?离了我们家,你在上海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本事你现在就走,走了就别回来!”
岳父拉了她一把,皱着眉。
“少说两句!”
然后他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
“小陈,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一家人?
我心里冷笑。
事到如今,还跟我谈“一家人”?
太可笑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直了身体。
我终于抬起头,正视着他们。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岳母刻薄的脸,扫过岳父虚伪的脸,最后,落在了林悦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林悦,”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卧室里炸开。
林悦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不……不!陈默,我不离婚!我不同意!”
她尖叫着,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地嵌进我的肉里。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我明天就去找张超!我让他把名额还回来!不,我还不了……但是我可以让他补偿你!让他给你钱!好不好?”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我只觉得可悲。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到的,还是用钱来解决问题。
她根本不明白,我失去的,不是一个户口名额那么简单。
我失去的,是对她的爱,对这个家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所有希望。
这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岳母也炸了。
“离婚?陈默,你敢!”
她冲上来,想抢我的行李箱。
“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家悦悦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跟她离婚?”
“你净身出户!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你一样都别想带走!”
我没理她,只是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林悦的手指。
她的力气很大,但我更决绝。
当她的最后一根手指从我胳A膊上滑落时,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彻底断了。
“房子,是婚前财产,写的是你的名字,我不要。”
我看着林悦,平静地陈述。
“车子,是我们婚后买的,登记在你的名下,算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我也可以不要。”
“存款,都在你那里,这么多年我所有的工资,一分没留,也都给你。”
“我,净身出户。”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为了财产,为了房子,跟他们大吵大闹,甚至对簿公堂。
他们没想到,我竟然什么都不要。
林悦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拉着行李箱,绕过她,向门口走去。
“陈默!”
岳父突然叫住了我。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
“你真的想好了?”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想好了。”
“就为了一个户口名额?”
我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是啊。”
“在你们看来,这只是一个户口名额。”
“但在我看来,那是我拿我父母的半条命换来的,我们未来的希望。”
“你们把它,随手送给了一个外人。”
“现在,我也是个外人了。”
说完,我不再停留,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林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岳母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我都没有回头。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又在我身后,一盏盏地熄灭。
就像我那段死去的爱情和婚姻。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上海深夜的街头。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这个我奋斗了八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的陌生和寒冷。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
我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点了一杯可乐,坐了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振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悦和她家人打来的。
我没有接,直接关了机。
我需要冷静。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离婚,是肯定的。
这段婚姻,已经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问题是,怎么离。
净身出户?
那是我刚才在气头上的话。
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付出了所有,最后却要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凭什么他们一家人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着我的血汗钱,住着我父母用祖宅换来的房子?
就因为我是个“外地人”?
就因为我老实,好欺负?
不。
我不接受。
我掏出笔记本电脑,连上快餐店的WIFI,开始查资料。
婚姻法,财产分割,诉讼离婚……
我一行行地看,一个个地记。
我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晰。
愤怒和悲伤,被一种冰冷的理智所取代。
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首先,是房子。
房产证上虽然只有林悦的名字,但这是我们的婚后住所。
最重要的是,首付的二十万,是我父母银行卡直接转账给开发商的。
我有转账记录。
这笔钱,在法律上,可以被认定为是我父母对我的个人赠与,属于我的婚前个人财产。
只要我能证明这一点,在分割房产时,我就能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其次,是存款。
我们家的钱,一直都是林悦在管。
我每个月的工资,都直接打到她的卡上。
我必须想办法,查清楚我们家到底有多少共同存款,并且证明这些钱的来源。
最后,是那个户口名额。
我知道,这东西本身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但林悦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将这个属于我们夫妻共同奋斗得来的“无形资产”,赠与他人,严重损害了我的利益。
这一点,在法庭上,同样可以作为要求她进行经济赔偿的依据。
我甚至可以起诉张超,要求他“返还不当得利”。
虽然胜算不大,但足以恶心他们。
天色,渐渐亮了。
快餐店里,开始有上班族进来买早餐。
我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我关上电脑,拿出手机,开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
有林悦的哭诉和道歉。
有岳母的辱骂和威胁。
有岳父的劝说和安抚。
甚至还有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他们家的亲戚,打着“劝和”的旗号,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我一概没看,直接全部删除。
然后,我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那是我大学时的一个学长,现在是上海一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主攻婚姻家庭纠纷。
电话接通了。
“喂,师兄,是我,陈默。”
“我……想咨询一下离婚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请了年假。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暂时住了下来。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搜集证据上。
我回了一趟老家。
我爸妈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没有隐瞒,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我爸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抄起院子里的扁担就要冲出去,说要去上海找他们算账。
我妈抱着他,哭成了泪人。
我跪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不需要他们去闹,我只需要他们的帮助。
我需要他们去银行,打印当年卖房款的转账流水。
我需要我哥,以证人的身份,证明那笔钱的来历和用途。
我哥一开始还因为当年卖房的事对我心有芥蒂,不肯帮忙。
我爸一巴掌扇过去,吼道:“那是你亲弟弟!他现在被人欺负成这样,你还不帮他,你算什么哥哥!”
我哥看着我红肿的眼睛,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叹了口气,说:“陈默,哥对不起你,当年不该跟你置气。”
“你放心,这事,哥帮你到底!”
那一刻,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家,永远是最后的港湾。
拿到证据后,我立刻返回上海。
我联系了律所的师兄,把所有的材料都交给了他。
师兄看完,拍了拍我的肩膀。
“兄弟,你放心,这官司,我们赢定了。”
“那个房子,首付款是你的个人财产,这一点毋庸置疑。婚后还贷部分,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可以平分。但考虑到女方的过错,法院在分割时,肯定会向你倾斜。”
“存款方面,我会申请法院去查封他们的银行账户,冻结所有资金,防止他们转移财产。”
“至于那个户口名额,虽然直接的经济价值很难界定,但我们可以主张精神损害赔偿。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可以作为认定女方‘存在重大过错’的关键证据。”
“总之一句话,绝对不会让你净身出户。”
听完师兄的话,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不是在贪图什么。
我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尊严。
准备好一切后,我主动联系了林悦。
我约她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咖啡馆见面。
她来了。
几天不见,她憔悴了很多,眼睛红肿,神情憔悴。
看到我,她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又涌了出来。
“老公,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回家吧,好不好?我们不离婚,我们好好过日子……”
“爸妈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他们也知道错了,他们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们的事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张我爱了八年的脸。
曾经,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的心。
而现在,我只觉得陌生和可笑。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
林悦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的那几张纸,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你来真的?”
“是。”我点头,语气平静,“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林悦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份协议。
当她看到上面的财产分割条款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协议上,我要求:
第一,房子归我所有,我一次性补偿她婚后共同还贷部分的一半,以及房屋增值部分的一半。
第二,夫妻共同存款,一人一半。
第三,她需要就“户口名额”事件,向我支付二十万的精神损害赔偿。
“陈默!你疯了!”
林悦尖叫起来,把协议狠狠地摔在桌上。
“你凭什么!房子是我的名字!存款也都在我卡里!你这是敲诈!”
咖啡馆里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没有理会,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林悦,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如果你同意协议离婚,我们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我顿了顿,看着她惊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我会起诉你婚内财产转移,并且向法院申请,将张超列为第三人。”
“我很好奇,当张超收到法院传票,当他老婆知道,他为了给儿子上户口,欠了我们家这么大一个人情,甚至可能要被我们告上法庭的时候,他们那个家,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安宁。”
“你说呢?”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林悦的软肋。
她最在乎的,不就是她那个“超子哥”吗?
她最怕的,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毁了张超的家庭吗?
我就是要用她最在乎的东西,来逼她就范。
林悦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仿佛,她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是啊。
她认识的那个陈默,是温顺的,是包容的,是可以为了她,牺牲一切的。
但她忘了。
那个陈默,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一心只想复仇的,疯子。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站起身,把律师的名片放在桌上。
“三天后,如果你不联系我,我的律师会直接向法院递交诉讼材料。”
“到时候,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出咖啡馆,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但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
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悲哀。
我赢了官司,却输了八年的感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没有再想林悦,也没有再想那些糟心事。
我像一个正常的上班族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写代码,开会。
同事们都觉得我有些奇怪,但我没有解释。
有些伤疤,只能自己一个人舔舐。
林悦没有联系我。
她的家人也没有。
仿佛,他们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猜,他们一定在疯狂地想对策。
或者,是在跟张超商量,该如何应对我这个“疯子”。
我不在乎。
我给他们的,是选择题,不是问答题。
A,协议离婚,体面收场。
B,诉讼离婚,鱼死网破。
我相信,他们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第三天下午,我接到了我律师师兄的电话。
“陈默,对方律师联系我了。”
“他们同意了你的所有条件。”
“但是,他们有一个附加要求。”
我心里一动:“什么要求?”
“他们希望,你能签一份保密协议,承诺不会将‘户口名额’的事情,以任何形式,向张超的家人透露。”
我笑了。
果然。
林悦最在乎的,还是她的那个“超子哥”。
为了保护他,她宁愿放弃所有的财产。
这是怎样一种“伟大”的友谊啊。
“告诉他们,我同意。”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的目的,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不是去毁掉另一个家庭。
虽然,那个家庭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但冤有头,债有主。
我的仇人,是林悦,是她的一家。
与其他人无关。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我奋斗了八年,爱了八年的婚姻,就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我和林悦在民政局见了面。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绿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上时,我的心,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或许,是早就麻木了吧。
走出民政局,林悦叫住了我。
“陈默。”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恨,有怨,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么绝?”
“你明知道,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
我打断了她。
“别说了,林悦。”
“从你把那个名额给张超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爱不爱,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不信任我,不尊重我,甚至,不把我当成你的丈夫。”
“在你心里,我永远是那个可以被牺牲的,外地人。”
说完,我转身,决绝地离开。
我没有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办完离婚手续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把我应得的财产,全部转到了自己的卡上。
看着那一长串数字,我没有丝毫的兴奋。
这些钱,是我用八年的青春,一段失败的婚姻,和一颗破碎的心换来的。
代价太大了。
然后,我开始着手处理房子的事。
按照协议,房子归我,我需要补偿林悦一部分钱。
我把房子挂到了中介。
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充满了我们回忆,也充满了背叛的地方。
中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找到了买家。
签合同那天,我最后一次回到了那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屋子里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被林悦搬走了。
只剩下一些我们共同置办的家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温情。
我看到,沙发上,还放着我曾经最喜欢的一个抱枕。
墙上,还挂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
照片里,我们笑得那么甜。
我伸出手,想把那张照片摘下来。
但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相框时,我又缩了回来。
算了吧。
就让它留在这里,和这个房子一起,被新的主人,彻底覆盖。
签完合同,拿到房款,我第一时间把该给林悦的钱,打了过去。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我用卖房的钱,在离公司更近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一居室。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阳光也很好。
我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看电影。
一开始,很不习惯。
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但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疯狂地加班,接项目,学新的技术。
我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有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年底,我因为表现突出,被破格提拔为项目组长,薪水也翻了一番。
生活,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一阵阵的空虚。
我会想起林悦,想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那些甜蜜的,争吵的,温暖的,心酸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
然后,心就会像被针扎一样,一阵阵地疼。
我知道,我还没有完全放下。
八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只是,把它埋在了心底最深处,用一层厚厚的疤,把它盖了起来。
我以为,我和林悦,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张超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尴尬。
“陈默,……是我,张超。”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冷淡。
“我想……我想跟你见一面,跟你解释一下……关于户口的事。”
我心里冷笑。
解释?
现在来解释,还有什么意义?
“不必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准备挂电话。
“别!”他急了,“陈默,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悦她……她有很多苦衷!”
“求你了,就见一面,行吗?我请你吃饭。”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理智告诉我,应该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但我的心里,却又有一丝该死的好奇。
我想知道,林悦到底有什么“苦衷”。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言。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
“好,时间地点,你定。”
我们约在了一家本帮菜馆。
张超比我先到。
他看起来比以前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看到我,他局促地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默,你来了。”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我们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服务员过来点菜,才打破了沉默。
张超把菜单推给我:“你来点吧,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心里又是一阵冷笑。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
你知道的,只有林悦喜欢吃什么。
我随便点了两个菜,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菜很快就上来了。
张超给我倒了一杯酒。
“陈默,这杯,我敬你。”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这件事,都是我的错,跟林悦没关系,你别怪她。”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酒杯。
好一个“都是我的错”。
他这是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好让我觉得林悦是无辜的?
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妹情”啊。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淡淡地开口,“我没时间跟你绕圈子。”
张超苦笑了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三十万。”
“我知道,这弥补不了什么,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密码是六个八。”
我看着那张卡,只觉得无比讽刺。
又是钱。
他们是不是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我不需要。”我把卡推了回去。
“陈默,你收下吧,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张超的语气近乎哀求。
“我说了,我不需要。”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那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作势要起身。
“别走!”张超急了,一把按住我。
“好,好,我们不谈钱。”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陈默,我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林悦的妈妈,为什么对你一直都有偏见吗?”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林悦的爸爸,当年也是个外地人。”
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林悦和她的家人,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林悦的姥姥姥爷,当年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觉得一个外地人,没前途,靠不住。”
“但林悦的妈妈,性格刚烈,为了爱情,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她爸爸。”
“可是,后来呢?”
张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后来,她爸爸在上海站稳脚跟后,就变了。”
“他开始嫌弃她妈妈没文化,没见识,配不上他这个‘新上海人’了。”
“最后,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妈妈和年幼的林悦。”
“这件事,成了林悦妈妈心里一辈子的痛,也成了她对所有‘外地男人’抱有偏见的根源。”
“她怕林悦,会重蹈她的覆辙。”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故事,我第一次听说。
它解释了很多我以前想不通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岳母对我总是那么刻薄。
比如,为什么他们一家人,对“外地人”这个身份,如此敏感。
“那这跟户口的事,有什么关系?”我问。
“有关系。”张超点头,“因为,我爸妈,跟林悦的爸妈,是老乡,也是最好的朋友。”
“当年,林悦爸爸抛弃她们母女后,是我爸妈,一直在接济她们,帮助她们。”
“这份恩情,林悦和她妈妈,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当我为了我儿子的户口,走投无路,去求她们的时候,她们没有办法拒绝。”
“在林悦妈妈看来,这是在报恩。”
“在她看来,一个户口名额,跟我们家当年的恩情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而林悦……她夹在中间,一边是她妈妈的以死相逼,一边是你……她也很痛苦。”
“她本来想跟你商量的,但是她妈不让。”
“她妈说,要是让你知道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到时候事情就办不成了。”
“所以,她才选择了骗你。”
“陈默,她真的不是不爱你,她只是……太孝顺了,也太重感情了。”
张超一口气说了很多。
他说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陈默,或许,我真的会被他这番话打动。
我会觉得,林悦是无辜的,她是有苦衷的,她是被逼无奈的。
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看着张超,突然笑了。
“说完了吗?”
张超愣住了:“说……说完了。”
“说得真好。”我鼓了鼓掌,“故事很感人,逻辑也很通顺。”
“如果拿去拍电视剧,估计能感动不少人。”
我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张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陈默,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相信?”我反问,“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就凭你一面之词?”
“张超,你是不是觉得,编一个悲情的故事,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林悦孝顺?她重感情?”
“那她对我的感情呢?她对我们这个家的责任呢?”
“她妈妈逼她,她就不会反抗吗?她是一个成年人,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说到底,在你们所有人的心里,我陈默的利益,我们这个家的未来,就是可以被随时牺牲的,对吗?”
“因为我是个外地人,因为我无亲无故,好欺负,所以我的牺牲,就是理所当然的,对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再次被勾了起来。
张超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
“你别说了。”我打断他,“张超,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吧。”
“你们欠我的,不是三十万,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你们毁掉的,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信任。”
说完,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拍在桌上。
“这顿饭,我请你。”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你和你那‘比亲哥还亲’的妹妹,锁死吧,别再来祸害别人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张超一个人,呆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他跟我说的那番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或许,都是真的。
或许,林悦真的有她的苦衷。
但那又如何?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但苦衷,从来都不是可以伤害别人的理由。
从她选择欺骗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但生活,永远比戏剧更狗血。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喂,请问,是陈默先生吗?”
“我是。”
“我是张超的老婆,我叫王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好,有什么事吗?”
“陈默先生,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电话那头的女人,突然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求求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
“张超他……他已经快被你逼疯了!”
我皱起了眉头,一头雾水。
“这位女士,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跟你们,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没有联系?”王静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
“那半个月前,你为什么要给他发那样的短信?”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手里有他和林悦的……那种照片?”
“你为什么要逼他,给你五十万封口费?”
“陈默!你还是不是人!你毁了你自己的家还不够,还要来毁了我的家吗!”
我彻底懵了。
照片?
五十万?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什么时候给张超发过那样的短信?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王女士,你先别激动。”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的短信,能不能……发给我看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王静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好,我发给你。”
很快,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彩信。
我点开。
那是一张短信截图。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不堪入目。
上面用极其龌龊的语言,描述了张超和林悦的“奸情”,并且声称,自己手里有他们俩开房的视频和照片。
短信的最后,是一个赤裸裸的威胁。
“张超,识相的,就给我打五十万过来。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发给你老婆,发到你儿子学校的家长群里,让你身败名裂!”
而短信的落款,赫然就是两个字。
陈默。
我看着那条短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有人,在冒充我。
有人,在用我的名义,敲诈张超。
而这个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我立刻想到了林悦。
除了她,还有谁,会知道我们之间这么多的恩怨纠葛?
除了她,还有谁,会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来报复我?
她是在报复我。
报复我让她净身出户。
报复我让她在亲戚朋友面前丢尽了脸。
所以,她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既可以从张超那里,敲诈一笔钱。
又可以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
让我成为一个敲诈勒索,无耻下流的小人。
好狠。
真的好狠。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糊涂,只是软弱。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心里,竟然藏着这么深的怨毒。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我不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悲哀多一点。
曾经相爱八年的夫妻,最后,竟然要用这么不堪的方式,互相伤害。
我拨通了王静的电话。
“王女士,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条短信,不是我发的。”
“我不知道是谁在冒充我,但我一定会查清楚。”
“请你相信我。”
王静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
“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默,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报警了!”
“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你!”
“你就等着坐牢吧!”
说完,她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报警了。
如果警察真的认定,这条短信是我发的,那我就完了。
敲诈勒索,五十万,这足够我喝一壶的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自救。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我的律师师兄。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师兄听完,沉默了很久。
“陈默,这件事,可大可小。”
“如果对方只是想吓唬你,那还好说。”
“但如果他们真的报警了,而且警方已经立案,那事情就麻烦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证明你的清白。”
“那个发短信的手机号,是关键。我们必须想办法,查到那个号码的真正主人。”
“还有,你和张超见面的那天,有没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可以证明你们谈话的内容?”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我们是在一家本帮菜馆见的面,那里应该有监控。”
“好,这是个重要的线索。”师兄说,“我现在就去帮你调取监控。”
“你这边,先不要慌,也别主动联系林悦或者张超,免得打草惊蛇。”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一切,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想开始新的生活。
为什么,就这么难?
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外地人,所以活该被欺负,活该被冤枉吗?
我不甘心。
我绝不甘心!
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声音。
是岳父。
“小陈,……是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苍老和疲惫。
“叔叔,有什么事吗?”我的语气很冷。
“你……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可能跟他有关。
“好。”我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个公园。
他一个人来的。
几天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
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最后,他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小陈,这里面,是五十万。”
“你……你拿着。”
“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悦悦,也放过我们这一家吧。”
“她……她已经知道错了。”
“她不该……不该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你。”
“但是,她也是被你逼的啊!”
“你把她所有的钱都拿走了,让她净身出户,你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她是一时糊涂,才想出了这么个昏招……”
“小陈,叔叔求你了,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就……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只要你肯撤案,我们……我们什么都答应你。”
他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真的是她。
原来,她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而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竟然愿意拿出五十万,来替她平事。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但,可怜,不代表可以没有底线。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叔叔,你知道,她这么做,是犯法的吗?”
“是敲诈勒索,是要坐牢的。”
岳父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知道……”
“那你还来找我?”
“你觉得,用钱,就可以收买我,让我包庇一个罪犯吗?”
“不……不是的……”岳父慌乱地摆着手,“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她坐牢啊……”
“她要是坐了牢,她这辈子就毁了!”
我笑了,笑得无比悲凉。
“她这辈子毁了,那我的呢?“
“我差一点,就要被她送进监狱了,我的这辈子,就不是这辈子了吗?”
“叔叔,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你应该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后果。”
“这不是我饶不饶她的问题,这是法律的问题。”
岳父呆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近人情”。
“陈默……”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
我按下了录音键。
刚才我们所有的对话,都被我录了下来。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
“叔叔,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回去,劝林悦去自首。”
“把事情的真相,跟警方说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这样,或许还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第二,你们继续执迷不悟。”
“那我就把这段录音,交给警方。”
“到时候,你,就是包庇罪。而她,就是罪加一等。”
“你自己选吧。”
岳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手里的手机,像是看着一个魔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我知道,我的话,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但同时,他也是一个胆小怕事,懂得权衡利弊的普通人。
他不敢赌。
也不敢拿自己女儿和自己的一辈子去赌。
良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垂下了头。
“我……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会……我会去劝她的。”
我收起手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我转身离开。
身后,是岳父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他们一家,所有的恩怨,都将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由法律来书写的,冰冷的句号。
三天后,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他们告诉我,案子已经破了。
犯罪嫌疑人林悦,在其父亲的陪同下,来自首了。
她对冒充我,敲诈勒索张超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同时,警方也通过技术手段,证实了我的清白。
那个发短信的号码,确实是林悦用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发送的。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我洗刷了冤屈。
但我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喜悦。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又过了几天,我的律师师兄告诉我。
林悦的案子,很快就要开庭了。
因为她有自首情节,并且取得了受害人张超的谅解,所以,法院可能会从轻判决。
张超,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她。
或许,是念及旧情。
又或许,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也有责任。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开庭那天,我没有去。
我不想再看到她。
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开始我自己的新生活。
最终的判决结果,是师兄告诉我的。
林悦,因敲诈勒索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
她不用坐牢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竟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在我的心底深处,我还是不希望,看到她真的身陷囹圄吧。
毕竟,我们曾经,那么深爱过。
生活,渐渐回归了平静。
我换了手机号,换了住址。
我彻底地,从那些人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带领我的团队,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项目。
我的能力,得到了公司高层的一致认可。
一年后,公司启动了一个新的,非常有前景的项目。
我被任命为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同时,公司也向我承诺,只要这个项目成功,就会为我申请“特殊人才引进”的落户名额。
那个我曾经梦寐以求,甚至不惜付出一切的东西,在绕了一大圈之后,又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太多的激动。
只是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我接受了任命。
我开始了新的,更加忙碌的生活。
我不再去想过去。
我只想,抓住现在,创造未来。
我相信,属于我的,终究会属于我。
而那些不属于我的,强求,也无用。
只是,偶尔,我还是会做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林悦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盈盈地对我说。
“老公,等我们拿到户口,买了房子,我们就把爸妈接过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梦醒时分,我总是会发现,我的枕边,湿了一片。
我知道,有些伤口,虽然愈合了,但疤痕,会永远留在那里。
提醒着我,曾经,有多痛。
也提醒着我,未来,要走得,多坚定。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的时候。
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神秘包裹。
我打开它。
里面,是一本日记。
日记本很旧,封皮已经磨损了。
我翻开第一页。
那熟悉的字迹,让我的心脏,猛地一收缩。
是林悦的字。
日记,是从我们大学时开始记的。
里面,记录了我们相识,相恋,相守的点点滴滴。
那些我记得的,我不记得的,甜蜜的,心酸的往事,都一一呈现在我眼前。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我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她去自首的前一天。
“陈默,当你看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承担我应付的责任了。”
“对不起,我用这么不堪的方式,伤害了你。”
“我恨你,恨你的绝情,恨你的冷酷。”
“但其实,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的软弱,恨我自己的愚蠢。”
“张超说得对,我一直活在我妈妈的阴影里,我害怕重蹈她的覆辙,所以,我拼命地想抓住一些所谓的‘安全感’。”
“我以为,帮了张超,就是报了恩,就是对我妈妈的补偿。”
“我以为,只要我还拥有上海户口,我就不会像我妈妈那样,被抛弃。”
“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伤害了最爱我的人,也毁掉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陈默,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这本日记,是我八年青春的全部。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告别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
“张超给我的那三十万,我没有要。我让他,捐给了你家乡的希望小学。”
“我查过了,那所小学,是你当年读书的地方。”
“就当是,我替你,替我们,为家乡,做的一点点贡献吧。”
“再见了,陈默。”
“我曾经的,爱人。”
看完日记,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原来,她不是不爱。
只是,用错了方式。
只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第二天,我接到了老家村长的电话。
他激动地告诉我,我们村的小学,收到了一笔三十万的捐款。
捐款人,是匿名的。
他说,有了这笔钱,孩子们终于可以换上新的课桌,用上新的电脑了。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我知道,故事,已经结束了。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我一直存在通讯录里,却再也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喂?”
是林悦。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也很遥远。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开口。
“日记,我收到了。”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压抑的啜泣。
“谢谢你。”我说。
这也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