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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年我插队落户,在场院屋私会村长女儿被他抓现行,从此留在农村

居住证积分
  • 202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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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那趟绿皮火车,铁皮被太阳晒得发烫,能烙熟鸡蛋。车轮子磕在铁轨上,咣当,咣当,一声声,都像是砸在我心上。车窗外的景物,从灰扑扑的楼房,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绿,又慢慢变成了晃眼的黄。黄土。一直连到天边边,还是...

那趟绿皮火车,铁皮被太阳晒得发烫,能烙熟鸡蛋。

车轮子磕在铁轨上,咣当,咣当,一声声,都像是砸在我心上。

车窗外的景物,从灰扑扑的楼房,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绿,又慢慢变成了晃眼的黄。

黄土。

一直连到天边边,还是黄土。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尘土和生麦秆混合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痒。

我旁边一个哥们,是北京来的,一路上都在念诗。念着念着,就哭了。

我没哭。

我只是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被掏走了一大块。

下了火车,换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地响,屁股底下颠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们一群人,像一袋子土豆,被扔进了这个叫“赵家坡”的村子。

村长来接的。

一个干瘦的老头,脸上的褶子,比脚下的黄土沟还深。

他背着手,挨个打量我们,眼神像是在估量牲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了很久。

“你,就住场院那屋。”

场院那屋,是村里最破的。

土坯墙,茅草顶,风一吹,呜呜地响,跟闹鬼似的。

屋里就一个土炕,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晚上躺在炕上,能从屋顶的窟窿里,看到天上的星星。

一颗,两颗,亮晶晶的,离得那么远。

就像我那个家一样。

白天跟着村里人下地,挣工分。

我这双手,拿惯了笔杆子,头一回摸锄头,不出半天,就磨出了一手血泡。

火辣辣地疼。

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可我不敢停。

村里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有好奇,有提防,还有点……怜悯。

就像看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羊羔,一头扎进了狼窝。

杏儿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她是村长的闺女。

那天下午,我实在累得不行,扶着锄头,直不起腰,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双纳着千层底的布鞋,停在我面前。

鞋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杏花。

我抬起头。

一个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辫梢用红头绳扎着。

她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黑,可那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给你。”

她递过来一个粗瓷碗,碗里是温热的水。

我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了。

水有点甜,像是放了糖。

“慢点喝,别呛着。”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山里的黄鹂鸟。

从那天起,她总会偷偷给我送水,有时候,还会在水里藏一小块红薯干。

那点甜,是我在那段苦日子里,唯一的念想。

我们开始说话。

我给她讲城里的高楼,讲电灯,讲不用烧柴火就能做饭的煤球炉。

她听得入了迷,眼睛一眨不眨。

她给我讲地里的庄稼,哪种草能喂猪,哪种草能治肚子疼。

她还告诉我,天上的云彩变成鱼鳞样,就是要下雨了。

她懂的东西,是我在书本里一辈子也学不到的。

我们的秘密据点,就是场院那间小屋。

白天,那里堆着农具和粮食。

晚上,就成了我们的天地。

我点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把她的脸映得暖洋-暖的。

我从箱底翻出一本被我翻烂了的《红楼梦》,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她听不懂什么“机关算尽太聪明”,也分不清林黛玉和薛宝钗。

她只是托着腮,静静地听着。

有时候,她会问:“那个林妹妹,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我说是。

她就叹口气:“那她一定也很想家。”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懂我。

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是在一个下雨的秋夜捅破的。

雨下得很大,哗啦啦的,像是天漏了个窟窿。

风把那扇破木门吹得哐哐响。

她那天给我送来了一件她自己缝的棉坎肩,说是天冷了,让我穿着。

棉花塞得厚厚的,针脚很密。

我接过来,闻到一股皂角的清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她给我穿上,又仔细地帮我系好盘扣。

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脖子。

凉凉的。

我浑身一颤,像是被电了一下。

我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也在抖。

煤油灯的火苗,被风吹得跳了一下。

屋里很暗。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晚,我们谁也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

可我觉得,我们什么都说了。

从那以后,我们胆子越来越大。

有时候,她会趁着夜深人静,溜到我的小屋里来。

我们不说太多话,就只是靠在一起。

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就觉得很安稳。

我跟她说,等运动结束了,我就带她回城里。

带她去看天安门,去逛王府井,去吃她从没吃过的冰糖葫芦。

她听着,眼睛里闪着光。

她说:“我等你。”

那三个字,比我听过的任何一句诗,都要动人。

出事那天,是秋收后的一个晚上。

村里在场院上开了个庆功会,烧了一大堆篝火。

大家伙儿围着火堆,喝酒,唱山歌,闹到半夜才散。

我没去。

我跟杏儿约好了,在小屋等她。

那天晚上有月亮,又大又圆,像个白玉盘子,挂在天上。

月光从屋顶的窟窿里洒下来,在地上落下一块亮斑。

杏儿来了。

她穿了一件新做的碎花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脸上带着笑,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

是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快吃,我偷偷从锅里拿的。”

我剥开一个,递到她嘴边。

她摇摇头,让我先吃。

我咬了一口,蛋黄噎得我直翻白眼。

她咯咯地笑,捶着我的背。

就在那个时候,门,“咣”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一个人影,堵在门口,像一尊铁塔。

是村长。

他手里,还拎着一根扁担。

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黑得像锅底。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手里的鸡蛋,掉在了地上,滚进了黑暗里。

杏儿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我身后,浑身都在发抖。

“爹……”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村长没说话。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脚下的干草,被他踩得咔嚓咔嚓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旱烟味,还有一股子……杀气。

“你个城里来的白脸小子,敢动我闺女?”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吓得腿都软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爹,不关他的事,是我……”杏儿从我身后探出头,想解释。

“你给我闭嘴!滚回家去!”村长一声暴喝,像炸雷一样。

杏儿吓得一哆嗦,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我不走!”她倔强地站在我身边,抓着我的胳-膊。

村长气得浑身发抖,他扬起了手里的扁担。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我下意识地把杏儿护在身后,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那根扁担会结结实实地落在我身上。

可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我睁开眼。

村长手里的扁担,停在半空中,不住地颤抖。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滚!”他冲着杏儿,又吼了一声。

这一次,杏儿没再坚持。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害怕,有不舍,还有绝望。

然后,她哭着跑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村长。

还有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煤油灯。

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跪下。”

村长终于开口了。

我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说吧,咋办?”

他把扁担往地上一戳,盯着我。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在那个年代,这种事,叫“搞破鞋”。

轻则批斗游街,重则……我不敢想。

我的前途,我的人生,在那一刻,好像都完了。

“我……我……”我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个爷们,就得担事儿。”村长说,“两条路,你自己选。”

“第一条,我明天就把你捆起来,送到公社去。你是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第二条,”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娶了杏儿,在这儿落户,当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以后,再也别想回城里的事。”

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我明白了。

他不是想毁了我。

他是在救我。

也是在救他的女儿。

如果事情闹大,杏儿这辈子也就毁了。

在这个村子里,她会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娶她,留下来。

这六个字,像六座大山,压在我心上。

我才十九岁。

我还有梦。

我想回城,想上大学,想成为一个作家。

可现在……

我抬头,看到屋顶那个窟窿。

月亮已经偏西了,只剩下一道清冷的光。

我想起了杏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想起了她递给我的那碗甜水。

想起了她说的“我等你”。

如果我走了,她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天人交战。

一边是我的前途,我的梦想,我的家。

一边是一个姑娘的一辈子。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村长,一字一句地说:

“叔,我娶杏儿。我留下。”

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村长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扁担,扔在了地上。

“起来吧。”

他说。

“以后,好好对她。”

第二天,村里就传遍了。

说我这个城里来的知青,要当赵家的上门女婿了。

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我贪图村长家的家底。

有人说我肯定是犯了啥事,不敢回城了。

那些曾经跟我称兄道弟的知青,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他们躲着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瘟疫。

我成了他们眼里的叛徒。

一个为了女人,放弃了理想和未来的懦夫。

我不在乎。

或者说,我假装不在乎。

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鞭炮,没有酒席。

就是把我的铺盖,从场院那间小屋,搬到了村长家。

杏儿家,比我那小屋强点,但也只是两间土坯房。

新房里,就多了一对红蜡烛,还有杏儿她娘给糊的一对大红喜字。

晚上,杏儿坐在炕边,低着头,不停地绞着衣角。

红烛的光,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杏儿。”我叫她。

她身子一颤,没抬头。

“你……后悔吗?”我问。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

“不后悔。”她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一样。”

我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的身子,很瘦,还有点抖。

“对不起。”我说。

“是我把你留下了。”

她在我怀里摇摇头。

“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天晚上,我们点着红烛,说了一夜的话。

我说,等以后政策好了,我还是会带你回城。

她说,好,我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我们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婚后的日子,很平淡,也很真实。

我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知青。

我成了赵家坡的农民,赵长顺的女婿。

岳父,也就是村长,没再给我好脸色看过。

他把我当长工使唤。

天不亮就喊我起床,去地里干最累的活。

挑粪,犁地,割麦子。

我咬着牙干。

我知道,他是在考验我,也是在磨我的性子。

我手上磨出的茧子,一层盖一层,厚得像块牛皮。

肩膀被担子压得又红又肿,晚上疼得睡不着觉。

杏儿就偷偷给我用热毛巾敷,一边敷,一边掉眼泪。

“都怪我。”她说。

我抓住她的手,说:“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村里人对我的态度,也慢慢变了。

他们看我一个城里来的读书人,能踏踏实实地在地里刨食,不再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我。

有时候,在地头歇气,也会有老乡递给我一根烟,跟我唠几句庄稼活。

我学会了看天,学会了辨别庄稼的长势。

我身上的书卷气,一点点被黄土的气息所取代。

我和杏儿,也有了我们的孩子。

先是个儿子,后来又是个女儿。

家里添了丁,岳父的脸色,才算真正缓和下来。

他会抱着外孙,坐在门槛上,给他讲故事。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日子就像村口那条河,不紧不慢地流着。

那些年,很苦。

吃不饱,穿不暖。

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点油星。

孩子们馋肉了,我就去河里摸鱼,去山里下套子逮野兔。

杏儿很会过日子。

一件衣服,老大穿了给老二穿,缝缝补补,又是一年。

家里的粮食,她总是算计着吃,先紧着孩子和我。

她自己,常常就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跟她说:“杏儿,等我,等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总是笑笑,说:“现在这样,就挺好。”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睡不着。

我会想起城里的父母,想起那些一起长大的伙伴。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会拿出那本《红楼梦》,在煤油灯下,一遍一遍地看。

书页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起来。

书里的那个世界,离我是那么遥,那么远。

有时候,我会听到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呜——

长长的一声,划破夜空。

每一次听到那个声音,我的心,都会跟着揪一下。

我知道,那趟火车,通往我回不去的故乡。

杏儿知道我的心事。

她会从背后抱住我,把脸贴在我的背上。

“想家了?”

我点点头。

“等孩子大了,我陪你回去看看。”她说。

我转过身,看着她。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眼角的细纹。

她才三十出头,看着却像四十多岁的人。

这些年,她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

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心里五味杂陈。

是愧疚,是心疼,也是……爱。

这种爱,跟年轻时的激情不一样。

它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没有那么多海誓山盟。

它就像我们脚下的这片黄土地,厚重,踏实,融进了彼此的骨血里。

一晃,十年过去了。

七九年,高考恢复了。

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也吹进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当年跟我一起来的那些知青,一个个都疯了。

他们扔下锄头,没日没夜地翻书,复习。

他们来找我。

“老陈,你的底子最好,跟我们一起考吧!”

“是啊,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承认,我心动了。

非常心动。

那个被我埋在心底多年的大学梦,又一次冒了出来。

我仿佛看到了大学的校门,在向我招手。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把那本《红楼梦》拿出来,又把高中时的课本找出来。

书上的字,既熟悉,又陌生。

我枯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杏儿醒了。

她看着我,和桌上摊开的书,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起床,给我做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去考吧。”

我愣住了。

“家里有我,孩子有我。你放心去考。”她说。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考上了,就回城里去。别管我们。”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进了面前的粥碗里。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为我付出了整个青春的女人。

我怎么能走?

我怎么能扔下她和孩子,一个人回城?

我走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

“我不考了。”我说。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守着孩子,守着这个家。”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这些年,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苦。

可她从来没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那天,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我放弃了高考。

那些知青朋友,都骂我傻,骂我没出息。

他们不明白。

他们都走了。

坐着那趟他们梦寐以求的火车,离开了赵家坡。

走的那天,我去送他们。

他们一个个,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眼睛里闪着光。

他们拍着我的肩膀,说:“老陈,保重。以后有空,回城里找我们。”

我点点头。

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火车开动的时候,汽笛声又响了。

呜——

我站在月台上,看着那条铁龙,载着他们的梦想,越走越远。

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我没有失落。

真的。

那一刻,我的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我的根,已经扎在了这片黄土地上。

再也拔不出来了。

日子还在继续。

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慢慢吹到了我们这个小山村。

村里搞起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

我们家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不再只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我读过书,有文化。

我开始琢磨着,怎么能让这片土地,长出更多的粮食。

我订了农业杂志,学习科学种田。

搞大棚,种反季节蔬菜。

一开始,村里人都笑我,说我一个读书人,瞎折腾。

岳父也不同意,说老祖宗传下来的种地法子,还能有错?

只有杏儿支持我。

她拿出我们家所有的积蓄,陪着我一起干。

我们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泡在大棚里。

第一年,我们就成功了。

当别人家还在吃白菜萝卜的时候,我们家大棚里的西红柿和黄瓜,已经红得发亮,绿得滴水。

拉到县城里,卖了个好价钱。

村里人眼红了,都跑来跟我取经。

我也不藏私,把技术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

在我的带领下,我们村成了远近闻名的蔬菜专业村。

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瓦房。

我也被大家伙儿,选成了新的村长。

接替了岳父的班。

岳父把村里的印章交给我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子,没看错你。”

这是他这辈子,对我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孩子们也长大了。

儿子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那里,成了家。

女儿没考上大学,但她心灵手-巧,在县城开了个服装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他们都想接我和杏儿去城里住。

说我们辛苦了一辈子,该享享清福了。

我跟杏儿商量。

杏儿说:“我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还是那句话。

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们去城里住了半年。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很繁华,很热闹。

可我跟杏儿,都觉得不自在。

儿子家住的是高层,邻居住了好几年,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出门就是水泥地,闻不到一点泥土的味儿。

晚上睡觉,总觉得不踏实。

半年后,我跟杏儿说:“咱们还是回赵家坡吧。”

杏儿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

“我早就想回去了。”

我们又回到了这个我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村口的老槐树,还是那么枝繁叶茂。

村里的土路,已经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

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爬满了牵牛花。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

我梦到了年轻的时候。

梦到我第一次来到赵家坡,看到那片无边无际的黄土地。

梦到杏儿递给我那碗水,水里有糖。

梦到场院那间小屋,和那晚的月光。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眨眼,我跟杏儿,都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

杏儿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她的记性,也越来越差。

有时候,她会指着电视里的儿子,问我:“老头子,这后生是谁啊?长得真俊。”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医生说,这是老年痴呆。

没办法治,只能慢慢熬着。

我辞掉了村长的职务,专心在家照顾她。

我每天给她梳头,给她洗脸,喂她吃饭。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用轮椅推着她,在村里转转。

村里人都说,老陈对媳妇,真好。

他们不知道,是我欠她的。

我欠了她一辈子。

我开始给她讲我们过去的故事。

从我坐着绿皮火车来上海居转户办,undefined到赵家坡,讲到我们在场院小屋的第一次见面。

我讲得很细。

讲她那天穿的碎花褂子,讲她辫子上的红头绳。

讲她递给我的那碗水,有多甜。

她听着,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哭。

她不记得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我知道,这些故事,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里。

有一天,我推着她,又走到了村头的场院。

那间小屋,早就被拆了。

原地盖起了一个崭新的粮食仓库。

我指着那片地方,跟她说:“杏儿,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就是在这里,答应了你爹,要娶你,要留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很迷茫。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她伸出干枯的手,摸着我的脸。

“我等你。”

她说。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什么都忘了。

却还记得这三个字。

这就够了。

杏儿是在一个冬天走的。

走的时候,很安详。

就像睡着了一样。

undefined握着她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温暖,那么有劲。

现在,却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我把她葬在了村后的那片山坡上。

那里,可以看得到我们家的院子,看得到村里袅袅的炊烟。

她走后,孩子们又来接我。

说我一个人在家,他们不放心。

我拒绝了。

我说:“你们的娘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我留了下来。

一个人,守着我们那个家。

守着我们一辈子的回忆。

现在,我也老了。

老得走不动路了。

我常常一个人,搬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

看着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就像我们这一辈子。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被村长抓住。

如果我没有留下。

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会成为一个作家,写着别人的故事。

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工程师,盖着高楼大厦。

我会有一个城里的妻子,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生没有如果。

我留在了这里。

在这片黄土地上,我失去了我的梦想。

可我也得到了我的全世界。

我得到了杏儿。

前几天,我整理杏儿的遗物。

在一个小木箱子里,我发现了一本字典。

是我当年从城里带来的那本。

字典的扉页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是我当年教杏儿写的。

写的是:

陈,杏。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红笔画的,心形。

我拿着那本字典,坐在门槛上,哭了很久很久。

哭得像个孩子。

太阳快要落山了。

余晖把整个村子,都染成了一片金色。

远处,又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

呜——

我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望了很久。

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我的火车,早就到站了。

而我的终点站,就是这里。

就是赵家坡。

就是杏儿在的地方。

我站起身,走进屋里。

墙上,还挂着我们结婚时的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我,一脸的青涩和惶恐。

照片上的杏儿,低着头,嘴角却带着一丝羞涩的笑。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她的脸。

“杏儿,我来了。”

我轻声说。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了。

夜,来了。

我知道,她会像很多年前一样,在梦里等我。

在那个有月亮的晚上,在那个堆满干草的小屋里。

她会递给我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然后笑着说:

“快吃。”

我的一生,好像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也将在无数个这样的回忆里,慢慢结束。

我不后悔。

真的。

能用我一辈子的时间,去守护一个当初的选择,去爱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一种比任何梦想,都更踏实,更温暖的幸福。

我常常会想,命运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

它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设下一个坎,或者,开一扇窗。

对我来说,1969年的那个秋夜,就是我人生的分水岭。

在那之前,我的人生,是一条笔直的,通往远方的铁轨。

在那之后,我的人生,拐进了一条乡间小路。

这条路,泥泞,坎坷,却也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刚结婚那几年,我和岳父的关系,一直很僵。

他看我,就像看一个偷了他家白菜的贼。

我心里也憋着一股劲。

我拼命地干活,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是一个吃软饭的白脸书生。

有一年夏天,天大旱。

地里的庄稼,都快干死了。

村里唯一的水源,就是山那头的一条小河。

为了抢水,我们村和邻村,没少打架。

那天,邻村的人,又在上游把水给截了。

我们村的后生们,抄着家伙就要去拼命。

岳父拦住了他们。

他一个人,拄着拐杖,走到了邻村的村口。

我也跟了过去。

我看到他,那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村长,对着邻村的村长,低下了头。

他说:“他叔,求求你,给条活路吧。再没水,我们村的庄ga就全完了。”

邻村的村长,根本不理他。

岳父就那么站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钟头。

汗水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最后,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惊呆了。

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他为了这个村子,可以放下所有的尊严。

那一刻,我对他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我走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我说:“爹,咱们回去。水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把他扶回家。

那天晚上,我带着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着锄头和铁锹,绕了十几里山路,从河的上游,偷偷挖了一条引水渠。

我们干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清澈的河水,终于流进了我们村的田里。

从那以后,岳父看我的眼神,才真正变了。

他开始教我一些种地的诀窍,开始跟我说一些村里的大事。

他把我,当成了自家人。

而我,也从心底里,把他当成了我的父亲。

杏儿走后的这些年,我常常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趟绿皮火车上。

车窗外,还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黄土地。

火车咣当咣当地响着。

我知道,这趟车的终点,是赵家坡。

可我一点也不害怕,也不迷茫。

因为我知道,在站台上,有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正在等我。

她手里,还捧着一碗温热的甜水。

梦醒了,枕边总是湿的。

我知道,那不是泪。

那是我这一辈子,流淌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孩子们总劝我,写点东西。

说我年轻的时候,不是想当作家吗?

把我这一辈子的故事,写下来。

我说,有啥好写的。

就是一个普通老农民的家长里短。

可他们说,爸,你的故事,比任何小说都精彩。

我拗不过他们,就试着写了。

写得很慢。

写写停停。

很多时候,写着写着,就想起了杏儿。

想起了她笑的样子,她生气的样子,她掉眼-泪的样子。

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就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写。

我写到我们在场院小屋被抓住的那一晚。

我问她:“杏儿,你说,咱爹那天晚上,是不是早就知道咱俩的事了?”

她好像在我耳边笑了一下。

“那还用说?咱爹那眼睛,比鹰都尖。村里哪只鸡下了个软壳蛋,他都知道。”

“那他为啥不早点拦着?”

“他那是……舍不得我这个闺女呗。”

我好像明白了。

岳父他,其实早就看出了我和杏儿之间的那点小情愫。

他没有一开始就棒打鸳鸯,或许,他也在犹豫。

他知道,我这个城里来的知青,能给他的女儿,带来一些她从没见过的东西。

比如,那些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

可他更害怕,害怕我这个没根的浮萍,会伤害他的女儿。

所以,他一直在等。

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把我彻底留下的时机。

那个晚上,他不是来抓奸的。

他是来给我,也是给他自己,下一个决心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我这一辈子,看似是被命运推着走。

其实,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

而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

写到这里,天又快黑了。

孙子放学回来了,在院子里喊我:“爷爷,吃饭了!”

我应了一声,合上了本子。

窗外,夕阳正好。

炊烟,从村子的家家户户升起,在空中,慢慢融为一体。

就像我们这些,从五湖四海来到这里的人。

最终,都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再也分不开了。

我的一生,就这样了。

平淡,简单,甚至有点窝囊。

可我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一个人,会觉得我这一生,是值得的。

这就够了。

我站起身,走出屋子。

孙子跑过来,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小小的,暖暖的。

就像很多年前,杏儿第一次把那碗水,递到我手里时的温度。

我知道,生命,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

而我,和杏儿的故事,也会被他们记着。

这就叫,不朽吧。

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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