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说,她想给我办上海户口积分的时候,我正擦着刚洗完的碗。
水珠顺着我的指节滑落,滴在流理台上,像极了我当时骤然停跳的心。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她坐在餐桌旁,搅动着杯子里的蜂蜜水,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说,给你也办个积分,以后孩子上学方便。”
我转过身,手上的泡沫都忘了冲,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办积分?用什么办?”我的声音有些发干,“我们家不是只有一个名额吗?你的名额,半年前不是已经用掉了吗?”
林薇搅动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
“是用掉了……但政策总会变的嘛,我们再试
试。”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擦干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
“林薇,你看着我。”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慌乱。
“半年前,你拿到那120分,拿到落户资格的时候,你告诉我,那个随迁名额,因为一些政策原因,暂时不能用,要等。”
“我信了。”
“现在,你告诉我,你想给我办积分。”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海。
“那个名额,到底去哪了?”
林薇的嘴唇哆嗦着,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再问一遍,”我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那个可以直接落户的随迁名额,给了谁?”
“……给了江川。”
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江川。
她的竹马。
那个永远活在我们婚姻阴影里的男人。
我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原来,我这七年的婚姻,我为了这个家在上海拼死拼活的七年,我为了凑够那要命的120分而熬过的无数个夜晚,到头来,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陈阳,在我的妻子林薇眼中,竟然比不上一个“朋友”。
时间倒回七年前,我和林薇还是大学校园里人人羡慕的情侣。
我们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在操场上散步,一起规划着毕业后在上海扎根的未来。
那时候的林薇,眼睛里有光,她说:“陈阳,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我信了她的话,也信了我们的爱情。
毕业后,我们像无数沪漂一样,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最便宜的盒饭,做着最累的工作。
上海的冬天阴冷刺骨,出租屋没有暖气,我们就紧紧抱在一起取暖。
我记得有一次我发高烧,她半夜背着我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药店。
那时候,我觉得拥有她,就拥有了全世界。
为了能早日买房,我拼命工作,从一个小小的程序员,一步步做到项目经理。
我加班,我出差,我拿健康换业绩。
林薇也一样,她在一家外企做行政,工作琐碎又辛苦。
我们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终于,在结婚第三年,我们凑够了首付,在郊区买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
拿到房本的那天,林薇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她说:“陈阳,我们有家了。”
我也红了眼眶,我觉得之前吃的所有苦,都值了。
房子有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户口。
没有上海户口,孩子未来的教育就是最大的问题。
我们开始研究上海的落户政策,积分,120分,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心头。
林薇的学历和单位都比我好,以她为主申请人,希望更大。
于是,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围绕着为她凑分展开。
我的职称证书,可以加分。
为了考那个高级工程师证,我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我的纳税额度,可以加分。
为了多拿项目奖金,我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林薇也没闲着,她报了培训班,提升技能,参加公司里的各种评优。
那段日子,我们俩像两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除了“今天加了多少分”,就是“下个月的房贷”。
但我从没怀疑过什么,我认为我们是在为共同的未来奋斗。
江川,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
他是林薇一个镇上长大的,从小玩到大,关系好得像亲兄妹。
这是林薇的原话。
大学毕业后,江川去了深圳发展,混得不怎么样,听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天,他拖着一个行李箱,一脸颓丧地出现在我们家门口。
林薇看到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跟我商量,就让他住了下来。
我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看着林薇祈求的眼神,还是答应了。
毕竟,谁还没个落魄的时候呢。
江川在我们家一住就是三个月。
他每天待在客房里打游戏,也不出去找工作,家务活更是一点不沾。
我和林薇下班回来,还得给他做饭。
我跟林薇提过两次,让她劝劝江川,一个大男人,不能这么颓废。
林薇每次都说:“他刚来上海,心情不好,你多担待点。我们是朋友,是亲人。”
为了不让她为难,我忍了。
后来,江川说想创业,开个小饭馆,还差五万块钱启动资金。
他找林薇借。
林薇又没跟我商量,直接从我们共同的存款里,转了五万给他。
那笔钱,是我们准备用来还房贷的。
我第一次跟林薇大吵了一架。
“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你怎么能说借就借?”
“江川他不是外人!他说了,等饭馆赚钱了,马上就还我们!”
“他拿什么还?他连工作都找不到!”
“陈阳!你怎么能这么看他?我们就不能帮帮他吗?你太冷血了!”
那次争吵,不欢而散。
最终,还是我妥协了。
我安慰自己,五万块钱,不多,就当是支持朋友了。
只要我们的家还在,只要林薇还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江川的饭馆开起来了,生意不好不坏。
他从我们家搬了出去,但和林薇的联系却丝毫未减。
林薇的手机里,和江川的聊天记录,比跟我的多得多。
他们聊小时候的糗事,聊最近看的电影,聊工作上的烦恼。
那些话题,她已经很久没跟我聊过了。
我有时候会看到她对着手机笑,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是我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我提醒过她,要注意分寸,毕竟我们是已婚家庭。
林薇却觉得我无理取闹,小题大做。
“陈阳,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我和江川清清白白,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朋友,是亲人!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看不起你!”
“亲人?”我冷笑,“有不顾自己丈夫感受,天天跟别的男人聊骚的亲人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每一次的沟通,都以争吵告终。
渐渐地,我也懒得再说了。
我想,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了。
只要他们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婚姻,不就是妥协和忍让吗?
半年前,林薇的积分终于凑够了120分。
我们两个抱着在客厅里又哭又笑,像两个傻子。
七年的奋斗,终于有了结果。
提交材料,审核通过,一切都非常顺利。
拿到那张薄薄的落户审批函时,林薇的手都在抖。
我也激动得无以复加。
我畅想着,等我的户口也迁过来,我们就在上海彻底扎根了。
我们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把爸妈接过来。
我们可以生个孩子,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审批函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可以随迁。
我当时就问林薇:“我的材料要准备哪些?我们一起去办了吧。”
林薇却犹豫了。
她说:“我问了人事,说最近政策有点紧,配偶随迁的审核特别严,可能会影响我的审批速度。要不……先等等?等我的户口办下来,稳定了,再给你办。”
我虽然有些失落,但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为了这个户口,我们付出了太多,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任何岔子。
“好,听你的,我不急。”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等等”,竟然是把那个千金难买的名额,给了江川。
回忆像潮水般退去,我重新回到冰冷的现实。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林薇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为什么?”我问她,声音嘶哑。
“江川他……他当时急需一个上海户口。”林薇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他谈了个女朋友,对方是上海人,女方家里要求他必须有上海户口,还要有房,才肯结婚。”
“所以,你就把我们全家的希望,我们奋斗了七年的成果,拱手相让,去成全他的爱情?”
我的心在滴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林薇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求我,他说他这辈子就认定那个女孩了,如果结不成婚,他就不活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他去死?”我气得浑身发抖,“他要去死,你就把我的未来赔进去?林薇,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我是你丈夫!我们才是一家人!”
“对不起……陈阳,真的对不起……”她除了道歉,说不出任何别的话。
“对不起?”我冷笑一声,“你的对不起,能换回那个名额吗?能换回我被你偷走的这七年吗?”
“我以为……我以为过段时间,还能再给你申请的。我不知道会这么难……”
“你不知道?”我一把抓起桌上的落户政策文件,狠狠摔在她面前,“白纸黑字写着!主申请人落户后,配偶再申请,要满足结婚年限、纳税年限等一系列更严苛的条件!至少还要等五年!五年!林薇,你一句你不知道,就想抹杀掉一切吗?”
她被我的怒火吓得瑟缩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我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江川他妈妈,我干妈,都给我跪下了……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
“你干妈?”我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为了你的干妈,为了你的‘好哥哥’,你就可以牺牲你的丈夫?”
“我没有!陈阳,我真的没有想牺牲你!”她激动地站起来,想来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开她。
“别碰我!”
我嫌脏。
我的手机响了,是岳母打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
“喂,妈。”
“陈阳啊,你跟薇薇怎么了?她怎么哭着给我打电话?”岳母的语气充满了责备。
我还没开口,岳母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是不是又为江川的事?我跟你说,陈阳,你一个大男人,心胸要开阔一点!薇薇和江川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姐弟一样,她帮他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妈,你知道她是怎么帮的吗?她把我的上海户口名额给了江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以为岳母会震惊,会替我说话。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给了就给了嘛,多大点事?江川那边是急事,人都要结婚了。你跟薇薇是夫妻,你的事晚点办,不也一样吗?你这么斤斤计较,还是个男人吗?”
“哈哈哈……”我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原来,在他们一家人眼里,我陈阳,永远是个外人。
我的付出,我的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江川,那个所谓的“亲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心头肉。
“好,好一个‘多大点事’。”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你们都觉得不是事,那这件事,就按我的规矩来办。”
“你想干什么?陈阳我警告你,你不许欺负薇薇!”
“欺负她?”我冷声道,“从今天起,我会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真正被欺负的那个。”
我挂断电话,不想再听她多说一个字。
林薇呆呆地看着我,脸上还挂着泪。
“陈阳,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吓我。”
我看着她,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林薇,我们聊聊财产分割吧。”
她愣住了,仿佛没听懂我的话。
“财产……分割?什么意思?陈阳,你要……离婚?”
“不然呢?”我反问她,“你觉得我们这个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一个胳膊肘往外拐到天际的妻子,我要来干什么?”
“不!我不同意!”林薇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不同意离婚!我只是犯了一次错,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一次错?”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把我们七年的心血,我们未来的保障,随手送给一个外人,你管这叫‘一次错’?”
“我是一时糊涂!陈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哭着抱住我的腿。
我没有动,任由她抱着,心里却一片冰凉。
“机会?”我低头看着她,“从你决定把名额给江川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机会。”
我掰开她的手,站起身,从书房里拿出我们的结婚证、房产证,以及这些年我考下的所有证书,整理好的所有纳税证明,一一摆在桌上。
“林薇,我们来算一笔账。”
我的冷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我。
“第一,关于这个户口。”我拿起那张已经作废的审批函复印件,“申请人是你,但120分里,有多少是靠我挣来的,我们一条条算。”
“高级工程师职称,加30分。这个证,是我熬了三个月的夜考下来的。”
“最近三年,我的社保缴纳基数是上海平均工资的两倍以上,这一项,加50分。”
“我拿过几个市级项目的奖项,这个,加了15分。”
我每说一条,林薇的脸色就白一分。
“林薇,这95分,是我用我的血汗换来的。没有这95分,你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
“你用我的血汗,去为你青梅竹马的爱情铺路。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她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第二,关于这套房子。”我拿起房产证,“首付五十万,我家出了三十万,你家出了十万,我们自己的存款十万。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但这七年,每个月一万二的房贷,其中有九千,是我在还。剩下的三千,是你负责的。”
“也就是说,在房子这件事上,我的投入,远大于你。”
“按照婚姻法,离婚时,财产分割要考虑双方的贡献。你觉得,这房子,我们该怎么分?”
林薇彻底傻眼了。
她可能从来没想过,我会把这些算得这么清楚。
在她眼里,我或许就是那个任劳任怨,可以无限度包容她的“老实人”。
“第三,关于存款。”我拿出手机,打开银行APP,“我们有一张共同的储蓄卡,里面的钱,是准备用来做应急储备和未来养孩子的。半年前,你分三次,一共从里面取走了十五万。”
“我当时问你,你说你妈生病了,急用钱。”
“现在我猜,这笔钱,是不是也‘借’给你的江川,让他去买婚房了?”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是……还是不是?”我追问道。
“……是。”她终于承认了。
“呵呵。”我气得发笑,“林薇,你真是好样的。你不仅卖了我的未来,还偷了我们家的钱!”
“不是偷!我是借给他的!他会还的!”她还在为他辩解。
“还?”我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他用什么还?用你送给他的上海户口,还是用你送给他的十五万块钱?”
“林薇,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亲人?需要你这么毁家纾难地去帮他?”
“我们……我们真的没什么……”她的眼神躲闪。
“没什么?”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怼到她脸上。
那是我前几天无意中在一个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的。
一张聚会的大合照。
角落里,江川亲密地搂着林薇的肩膀,脑袋几乎贴在一起,笑得无比灿烂。
而那个所谓的“上海未婚妻”,根本不在照片里。
“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
林薇看到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这是大家一起玩,拍照的时候不小心……”
“不小心?”我打断她,“林薇,别把我当傻子。江川根本没有上海女朋友,对不对?”
“那个所谓的‘逼婚’,所谓的‘不结婚就去死’,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俩合伙编出来骗我的,对不对?”
“目的,就是为了骗走我的户口名额,骗走我们家的存款,对不对?”
我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理防线,在我的步步紧逼下,终于彻底崩溃了。
“哇”的一声,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错了……陈阳,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看他太可怜了……”
“他说他在深圳一无所有,回到老家又会被人看不起。他想在上海重新开始,可是没有户口,没有钱,寸步难行……”
“他说,只要有了上海户口,他就能找到好工作,就能出人头地……”
“他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帮他了……”
“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她的哭诉,在我听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为了一个外人的“可怜”,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背叛自己的丈夫,摧毁自己的家庭。
这是什么样的强盗逻辑?
“所以,你就伙同他,编造了一个谎言来欺骗我?”
她哭着点头。
“那十五万,也是给他创业用的?”
她再次点头。
“他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呢?也是假的?”
“……是。”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愤怒,失望,悲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七年的女人,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厌恶。
“林薇,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
“不!我不要离婚!”她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陈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把钱要回来!我去找江川,我让他把钱还给我们!”
“钱?”我甩开她,“你以为我还在乎那点钱吗?我在乎的,是你的心!”
“我的心在你这里!一直都在你这里!”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在吗?”我指着自己的心脏,一字一顿地问,“如果你的心在我这里,你会为了别的男人,欺骗我,背叛我,把我们共同的未来当成垃圾一样丢掉吗?”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流泪。
“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起草好。”
“房子,我会争取我应得的最大份额。存款,你转走的那十五万,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必须全部归还。”
“至于那个户口名额的损失,我也会咨询律师,看看能不能折算成精神损失费,让你,或者说,让你们,进行赔偿。”
“陈阳……你不能这么对我……”她瘫在地上,眼神绝望,“我们是夫妻啊……”
“从你把名额给江川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我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请了年假。
林薇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陈阳……”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漱。
等我出来,她已经做好了早餐。
是我最爱吃的小馄饨。
“陈阳,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带着讨好。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换上鞋准备出门。
“你去哪?”她追上来,拉住我的衣角。
“去找律师。”我平静地回答。
“不要!”她几乎是尖叫出声,“陈阳,求你了,我们别闹到那一步好不好?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试图挣脱她。
“有!有的!”她死死地拽着我,“钱!我马上去找江川要回来!还有户口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解决的办法?”我看着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江川把那个名额吐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她愣住了。
是啊,已经落到他口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陈阳,你听我说,”她急切地组织着语言,“就算……就算你的户口要等几年,也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先要孩子,等孩子上学,还有好几年呢。到时候,说不定政策又松了呢?”
我看着她,觉得她简直天真得可笑。
“林薇,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户口,也不是钱。”
“而是你,和江川。”
“只要你们俩还牵扯不清,我们这个家,就永无宁日。”
“我……我以后跟他保持距离!我再也不见他了!可以吗?”她举手发誓。
“可以。”我点点头,“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十五万块钱,立刻,马上,还回来。并且,让他写一份书面说明,承认是他骗取了你的户口随迁资格,你把这份说明交给我。我就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薇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怎么?做不到?”我冷笑着看她。
“不……不是……”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却迟迟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他……他现在肯定也没钱……那十五万,都投到店里了……”
“至于那个说明……他肯定不会写的……这会影响他的声誉……”
我看着她还在为江川考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林薇,你走吧。”
“什么?”
“你走,或者我走。这个家,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鞋柜上。
“在你决定好,是选择你的‘好哥哥’,还是选择这个家之前,我们分居吧。”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没有去找律师,而是开车去了公司。
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这七年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那些曾经的甜蜜,那些共同的奋斗,都变成了此刻插在我心口的利刃。
我真的要离婚吗?
我问自己。
我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我们七年的感情。
可是,一想到林薇和江川,那种被背叛的恶心感就涌上心头。
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一个小时后,我的手机响了。
是林薇发来的微信。
“老公,我错了。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我什么都听你的。”
后面,还附了一张转账截图。
十五万。
是江川转给她的。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川真的会把钱还回来。
紧接着,林薇的第二条微信又发了过来。
“江川把店盘出去了,钱都凑给我了。他说他对不起我们,他不想破坏我们的家庭。”
我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或许,林薇真的知道错了?
或许,江川也并非那么不堪?
我开车回了家。
林薇正坐在沙发上等我,看到我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老公,你回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
我“嗯”了一声,换了鞋,走到沙发上坐下。
“钱收到了。”我说。
“嗯。”林薇在我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那……那个说明……”
“他说他不能写。”她低下头,“他说,他可以给我一些补偿,但是写这个,等于毁了他的人生。”
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还是在维护他。”我看着她,语气平淡。
“我没有!”她急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他已经把店都盘了,也算是有诚意了。我们……我们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我看着她,“林薇,你觉得,我损失的,只是那十五万块钱吗?”
“我损失的,是未来五年,甚至更长时间,在上海的归属感!是我孩子未来上学的权利!是我对你全部的信任!这些,你告诉我,怎么算?”
她又哭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离婚。”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请问,是陈阳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你是?”
“我是江川的女朋友,我叫张月。我想和你见一面,有些事情,关于江川和林薇的,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江川的女朋友?
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挂了电话,我看了林薇一眼。
她正用一种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谁的电话?”
“一个客户。”我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我们还没谈完……”
“回来再说。”
我没有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我和张月约在一家咖啡馆。
她比我先到,坐在靠窗的位置。
是一个看起来很文静,也很憔悴的女孩。
看到我,她站了起来。
“陈阳先生,你好。”
“你好,张小姐。”
我们坐下,点了咖啡。
“你说,有事要告诉我?”我开门见山。
张月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和江川,是去年年底认识的。”她缓缓开口,“他说他单身,在上海创业,很有上进心。”
“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他说他想在上海买房,想和我结婚。”
“我家里条件还可以,我爸妈说,只要他人品好,对好,他们愿意支持我们首付。”
“前段时间,他突然跟我说,他拿到上海户口了,是一个朋友帮忙。”
“我当时特别开心,觉得我们的未来,一下子就明朗了。”
“他还跟我说,他朋友不仅帮他搞定了户口,还借了他一笔钱,让他周转。”
“我问他是哪个朋友,这么够意思。他说,是他的一个‘好姐姐’,叫林薇。”
听到这里,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昨天晚上,他突然跟我说,他出事了。”张月苦笑了一下,“他说,他‘姐姐’的丈夫发现了他用名额的事情,正在闹离婚。”
“他让我把我们准备买房的钱,先拿出来,还给他‘姐姐’。”
“他说,他不能毁了他‘姐姐’的家庭,那是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张月抬起头,看着我,“什么样的‘姐弟情’,能好到送户口,送钱,甚至不惜冒着自己家庭破裂的风险?”
“我逼问他,他才跟我说了实话。”
“他说,他和林薇,从小就互相喜欢。”
“但是他家里穷,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林薇,所以一直没敢表白。”
“后来林薇考上大学,来了上海,认识了你,他们就断了联系。”
“直到前年,他在深圳混不下去了,才来上海投奔林薇。”
“他说,他看到你和林薇过得那么好,他很嫉妒,也很不甘心。”
“他觉得,如果当年他勇敢一点,现在站在林薇身边的人,就应该是他。”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我却觉得每一个音符都无比刺耳。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张月点点头,眼眶红了,“他故意装可怜,博取林薇的同情。他知道林薇心软,重感情,尤其对他,一直有种愧疚感。”
“他一步步地试探,从住进你们家,到借钱,再到要户口名额。”
“林薇……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至于我……”张月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只是他用来刺激林薇,并且让他留在上海的一个工具。”
“他跟我说,只要有了上海户口和房子,他就能给一个家。实际上,他是想用这些,去重新追回林薇。”
“他甚至跟我说,林薇跟你结婚,根本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你是上海本地大学毕业,比他更有可能留在上海。”
“他说,林薇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张月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将我凌迟。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我以为的七年爱情,我以为的同甘共苦,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算计的利用。
“这些,都是江川亲口跟你说的?”我确认道。
“是。”张月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桌上,“我昨晚和他吵架的时候,录了音。我知道这可能不道德,但我想,你应该有权知道真相。”
我拿起录音笔,指尖冰凉。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张月摇摇头,“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被他骗下去了。”
“我今天来,除了告诉你这些,也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江川现在一无所有,他肯定会再去找林薇。我希望……你能看好你的妻子,不要让她再被骗了。”
“也希望你,能帮我,把他这种,彻底赶出上海。”
我回到家时,林薇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
都是我喜欢吃的。
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围裙,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老公,你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或许是愚蠢,是心软,是被骗了。
但是,她背叛了我,这也是事实。
我没有说话,走进书房,将门反锁。
我拿出了那支录音笔,戴上耳机。
江川的声音,从耳机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那些对我七年婚姻的嘲讽和践踏,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啃噬着我的理智。
“……你以为陈阳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个凤凰男,看上林薇家是城郊的,有点小钱罢了……”
“……林薇心里爱的是谁,我最清楚。她每次跟我聊天,都在抱怨你,说你无趣,说你不懂她……”
“……那个户口名额,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让给他的!现在我拿回来,天经地义!”
“……等我有了房子,有了事业,我就会把林薇从他身边抢回来!她本来就是我的女人!”
我摘下耳机,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我冲出书房,一把将饭桌上的所有饭菜,全部扫到了地上。
盘子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林薇吓得尖叫起来。
“陈阳!你疯了!”
我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客厅。
我将录音笔狠狠地砸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你自己听听!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哥哥!这就是你宁愿毁了我们的家也要去帮助的‘亲人’!”
林薇颤抖着手,按下了播放键。
江川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她的脸色,一寸寸地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录音放完,她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不……这不是真的……他在胡说……”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胡说?”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薇,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他利用你的善良,践踏我的尊严,算计我们家的一切!你现在还觉得,他可怜吗?你还觉得,他值得你同情吗?”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眼泪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流出。
“你不知道?”我冷笑,“你敢说,你对他,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你敢说,你跟他聊天的时候,没有抱怨过我们的生活吗?”
“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有过一丝丝的动摇和幻想吗?”
我的质问,像一把尖刀,剖开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抱着头,痛苦地呜咽起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的否认,已经苍白无力。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却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薇,离婚吧。”
这一次,我的语气里,再也没有愤怒,只有平静。
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
“不……陈阳,你听我解释……我真的……”
“我不想听了。”我打断她,“我已经累了。”
“这个家,已经被你们搅得乌烟瘴气。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回了房间,收拾行李。
这一次,我没有再给她任何挽回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林薇像个幽魂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
看到我,她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但我已经不想再看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曾经以为会待一辈子的家。
民政局门口,林薇比我先到。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穿的裙子。
她的眼睛红肿,脸色憔悴,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看到我,她迎了上来。
“陈阳,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没有回答,径直往里面走。
她跟在我身后,小声地啜泣着。
填表,拍照,按手印。
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
林薇的手一直在抖,几次都签错了名字。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想好了吗?不想离就出去。”
林薇咬着唇,眼泪滴在表格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她抬起头,用最后的希望看着我。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
终于,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两本深红色的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了眯眼,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
“陈阳。”林薇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她说。
“还有……谢谢你,这七年。”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没有回答,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再见了,林薇。
再见了,我七年的青春。
离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我租了一个小公寓,离公司很近。
每天上班,下班,健身,看书。
生活规律得像个机器人。
我没有告诉我的父母,我怕他们担心。
只是偶尔在视频里,他们问起林薇,我都会找借口搪塞过去。
房子的问题,交给了律师处理。
律师告诉我,根据我们提供的证据,我有很大概率可以拿到房子百分之七十的份额。
至于江川,在我把录音交给律师后,律师建议我,可以以诈骗罪起诉他。
虽然金额不大,但性质恶劣。
我犹豫了。
我不想再跟那些烂人烂事有任何牵扯。
我只想开始我的新生活。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张月的电话。
她说,她已经和江川分手了,并且回了老家。
她说,江川的饭馆盘出去后,钱都给了林薇,现在身无分文,又开始到处借钱。
“这种人,就该让他得到教训。”张月在电话里愤愤不平。
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个月,律师通知我,房子分割的判决下来了。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我拿到了大部分产权,只需要支付给林薇一小部分折价款。
林薇没有上诉。
她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她接受判决,祝我以后幸福。
我没有回。
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
然而,生活永远比小说更戏剧化。
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岳母,不,现在应该叫前岳母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
“陈阳!你快来医院一趟!薇薇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已经离婚,但听到她出事,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赶到医院,看到前岳母正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抹眼泪。
“阿姨,怎么回事?”
前岳母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手。
“陈阳啊!你快救救薇薇吧!”
“她……她怀孕了!”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怀孕?谁的?”
“还能是谁的!是你的啊!”前岳母哭着说,“都快三个月了!她一直没告诉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离婚才两个多月。
如果怀孕三个月,那孩子……确实是我的。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敢啊!她觉得对不起你,没脸见你!”前岳母捶着胸口,“都怪那个天杀的江川!薇薇跟你们离婚后,他就一直来纠缠她!”
“今天下午,他又来找薇薇借钱,薇薇不给,他就动手推了她一把!薇薇摔倒了,就……就流血了……”
我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江川!又是江川!
我冲到急诊室门口,医生正好走出来。
“医生,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病人情绪波动太大,加上受到外力撞击,孩子……没保住。”
我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墙壁。
那个我曾经无比期待,却还未曾谋面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大人没事,就是身体比较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我走进病房,林薇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看到我,她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陈阳……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我走到床边,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恨吗?
当然恨。
如果不是她引狼入室,就不会有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因此而失去。
可是,看着她此刻脆弱无助的样子,我又恨不起来。
她也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你……你好好休息吧。”我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
我转身想走,她却拉住了我的衣角。
“陈夕,别走……陪陪我,好吗?我害怕……”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乞求。
我看着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一晚,我们在病房里,谁也没有说话。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已经彻底改变了。
林薇出院后,我把她接回了我的公寓。
她身体很虚弱,需要人照顾。
前岳母年纪大了,我也不放心。
那段时间,我每天给她熬汤,做饭,照顾她的起居。
我们像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相敬如宾,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痛,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我也没有提江川的事。
我知道,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抱着我大哭。
“我梦到我们的孩子了……他问我,为什么不要他……”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怪你,都过去了。”
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睡衣。
“陈阳,我们……还能回去吗?”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是我熟悉的依赖和脆弱。
我的心,动摇了。
也许,我该再给她,也给我们自己,一次机会?
毕竟,我们有过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
毕竟,我们还有一个已经逝去的孩子,作为无法抹去的联结。
“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说。”我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从那以后,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她会跟我聊工作上的事,会给我讲一些有趣的见闻。
她努力地想把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和以前一样。
我也在努力地回应她。
我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人要向前看。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请问是陈阳先生吗?关于你报案,江川涉嫌诈骗一案,我们已经立案侦查。现在需要你过来做一下笔录。”
我愣住了。
我没有报案。
我走出房间,看到林薇正站在客厅,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脸色发白。
“是你报的警?”我问她。
她点点头。
“为什么?”
“他毁了我们的家,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他必须受到惩罚!”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我承认,她说得对。
江川是罪魁祸首,他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
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我的追问下,林薇才说了实话。
原来,在我去医院的那天,江川并没有走。
他等在医院门口,看到我出现,看到我对林薇的关心,他嫉妒得发狂。
他以为,我和林薇要复婚了。
他给林薇发了很多威胁短信,说如果林薇敢跟我复婚,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去。
他说,他要让我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被戴了绿帽子的。
林薇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到了报警。
她想用法律的手段,让江川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陈阳,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把你也牵扯进来。”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是,我不能再让他伤害你了。”
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她报警,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我们被毁掉的家。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摆脱江川这个狗皮膏药。
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我曾经以为,失去孩子的痛,会让她彻底醒悟。
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抛开过去,重新开始。
现在看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江川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们的关系里。
只要这根刺不拔掉,我们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重新开始。
而林薇,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拔掉这根刺。
她只想依赖我,让我来替她解决所有的问题。
就像以前一样。
“我知道了。”我平静地说道,“我会去配合警方调查的。”
“陈阳……”她似乎想说什么。
“你好好休息吧。”我打断她,转身回了房间。
我需要重新考虑,我们的未来。
案件的调查很顺利。
有张月的录音,有银行的转账记录,江川诈骗的事实,基本可以认定。
他很快就被警方拘留了。
前岳父岳母知道后,特地从老家赶来,买了好多东西,来我这里,名义上是看望林薇,实际上是来感谢我。
饭桌上,前岳父一个劲地给我夹菜。
“陈阳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家薇薇,还不知道要被那个小纠缠到什么时候!”
前岳母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还是陈阳有本事,有担当!薇薇能跟你在一起,是她的福气!”
他们绝口不提当初是如何逼着我“大度”,如何指责我“斤斤计较”的。
仿佛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林薇坐在我旁边,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我看着这一家人,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吃完饭,前岳父把我拉到阳台。
“陈阳啊,你看,现在事情也解决了。你和薇薇,是不是该考虑复婚了?”
“你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
“薇薇这次也算吃了个大教训,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的。”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疙瘩。”前岳父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家那套老房子,马上要拆迁了,能分两套房,还有一笔补偿款。到时候,我们给一套给你们,就当是给薇薇的嫁妆,也是我们老两口,对你的补偿。你看怎么样?”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很诱人。
但我只是笑了笑。
“叔叔,我和林薇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不劳您费心了。”
送走他们后,林薇来到我身边。
“我爸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说。
“我没有。”
“陈阳,”她看着我,鼓起勇气,“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了吗?”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林薇,我们回不去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为什么?江川已经被抓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
“障碍不在他,而在我们。”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到,你错在哪里。”
“你觉得,你只是心软,只是被骗了。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江川身上。”
“可是你忘了,是你,亲手打开了家门,把豺狼引了进来。”
“是你,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他,伤害我,欺骗我。”
“是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维护他。”
“甚至,在你失去孩子之后,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为孩子讨回公道,而是如何摆脱他的纠缠。”
“林薇,你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地把我,把这个家,放在第一位。”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
,扎进她的心里。
她摇着头,泪流满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
“这里面,是卖掉房子后,我应该补偿给你的钱。我现在提前给你。”
“明天,你就搬出去吧。”
“陈阳!”她失声痛哭,“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
“林薇,不是我不要你。”
“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地选择过我。”
故事的最后,江川因为诈骗罪,被判了三年。
林薇搬走了,听说回了老家,在家人的安排下,准备相亲。
我卖掉了上海的房子,离开了那座我奋斗了近十年的城市。
我去了南方的一个海滨小城,用卖房的钱,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每天看看书,喝喝茶,逗逗猫,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
我偶尔会想起林薇,想起我们曾经的过往。
但心里,已经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只剩下,一声叹息。
有一天,一个女孩走进我的书店。
她扎着马尾,穿着白色的帆布鞋,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问我,店里有没有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我说,有,在最里面的架子上。
她走过去,取下书,来到我面前结账。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她问我。
我点点头。
“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她说,“‘希望你记住我,记住我曾这样存在过’。”
我看着她,笑了笑。
“我更喜欢另一句。”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有些事,有些人,虽然已经死去,但他们会永远作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存在着。
提醒我们,曾经爱过,痛过,也成长过。
女孩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叫夏天,夏天的夏,天空的天。你呢?”
我伸出手,迎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我叫陈阳,早晨的晨,阳光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