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落户上海时,她把积分名额给了竹马
>收到妻子发来的微信,是一份上海积分落户申请资料,配偶栏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现在更需要这个名额,反正你也不急,以后再说。”
>我盯着屏幕,手指冰凉,耳边是她昨晚温柔的保证:“老公,你放心,材料都准备好了,这次一定帮你办。”
>半年后,她终于想起我,拿着新的申请表,笑容满面地递到我面前。
>我平静地推开,指了指桌上刚收到的红头文件。
>“抱歉,我的落户申请,昨天刚批下来。”
>“作为引进人才,随迁家属栏,我填了我妈的名字。”
>她脸色瞬间惨白。
凌晨一点半,我加完班回到家。
屋里黑着灯,只有书房门缝里透出一线光。
妻子林薇还没睡。
我放下公文包,轻手轻脚走过去,想问她怎么还不休息。
手刚搭
上门把,就听到里面传来她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我很少听到的、近乎讨好的温柔。
“……嗯,材料我都看过了,没问题。”
“你放心,名额肯定给你留着。”
“咱俩谁跟谁呀,从小一起长大,这点事我还办不好?”
“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我知道的。”
我站在门外,血液一点点凉下去。
上海积分落户,我们讨论过无数次。
我的分数一直卡在线上,摇摇晃晃,像走钢丝。
她的分数,去年就稳了。
我们结婚三年,按照政策,她落户后,我可以作为配偶随迁。
这是最快、最稳妥的路。
也是我们共同的计划。
书房里,她的声音还在继续,轻快,甚至有点雀跃。
“谢什么呀,你好了,我也高兴。”
“行了行了,早点睡,明天我就把材料交上去。”
通话结束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几秒钟后,书房门被拉开。
林薇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笑容掩盖。
“回来啦?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
她身上穿着那件米白色的真丝睡袍,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衬得她皮肤很白。
“跟谁打电话?”我问,声音有点干。
“哦,一个老同学,咨询点落户的事。”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仰着脸看我,“累了吧?我给你热杯牛奶。”
她的手指温热,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却觉得那温度有点烫人。
“哪个老同学?”我没动,又问了一遍。
她眨眨眼,笑容依旧,但眼神飘了一下:“就……高中同学,你不认识的。问点杂七杂八的,烦死了。”
她拉着我往客厅走,转移话题:“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谈成了吗?”
我没回答。
看着她去厨房的背影,纤细,窈窕。
我们结婚时,她刚硕士毕业,留在上海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行政。
我在这座城市打拼了五年,从销售做到项目经理,买了这套小两居,背上了三十年的贷款。
把她娶进门时,我爸妈拿出几乎全部积蓄,给了她家十八万八的彩礼。
她家陪嫁了一辆十万出头的车。
婚礼上,她爸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薇薇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她妈拉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互相体谅,好好过日子。”
那时候,我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
林薇端着热牛奶出来,递到我手里。
“趁热喝。”
我接过杯子,没喝。
“林薇,”我看着她,“我们上次说好的,你的落户名额……”
“哎呀,知道知道。”她打断我,坐到我身边,头靠在我肩膀上,“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去提交。放心,这次一定帮你办妥。”
她的头发有淡淡的香味,是家里常用的那款洗发水。
以前我总觉得这味道让人安心。
现在却有点刺鼻。
“真的?”我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清澈:“当然真的!你是我老公,不帮你帮谁?”
她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快去洗澡,一身汗味儿。”
那一晚,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
“名额肯定给你留着。”
“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
那个“你”,显然不是我。
第二天是周六。
林薇一大早就起来了,化了淡妆,换上那套她认为最得体、去见重要的人才会穿的浅灰色西装套裙。
“我去趟人才中心,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她对着玄关的镜子整理头发,语气轻快。
“落户材料?”我问,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
“对呀,早点办完早点安心嘛。”她换好鞋,拿起那个装着各种文件档案的牛皮纸袋,冲我挥挥手,“走啦!”
门关上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我放下包子,没了胃口。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薇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
点开,是一份《上海市居住证积分申请表》的拍照页。
拍摄角度有点歪,但关键信息清晰可见。
申请人姓名:林薇。
配偶姓名:周浩。
我的呼吸停了一瞬。
手指僵硬地往下滑。
后面还有几张,是其他辅助材料的照片。
最后一条文字信息跳出来。
“老公,刚才忘说了,我帮周浩先提交了。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家里最近出了点事,特别需要这个上海户口。反正你也不急,以后再说哈。爱你。”
我盯着屏幕。
那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眼睛里。
周浩。
这个名字我不陌生。
林薇的青梅竹马。
一个存在于她过去二十多年人生里,频率极高的名字。
高中同学,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
据她说,是“纯友谊”,“铁哥们”。
我们恋爱时,他偶尔会出现在她的电话和微信聊天里。
结婚后,频率低了些,但从未断绝。
我记得有一次,周浩来上海出差,林薇拉我去一起吃饭。
饭桌上,周浩侃侃而谈,说着他们老家的趣事,说着他们共同的同学。
林薇笑得前仰后合。
那种默契和熟稔,是我插不进去的。
当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多想。
谁还没个朋友?
后来周浩似乎发展得不太顺利,换了几次工作,听说还想来上海发展。
林薇提过几次,说能帮就帮一下。
我都说好。
我以为的“帮”,是介绍工作,是临时借住,是请吃顿饭。
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
积分落户名额。
我们规划了那么久,期盼了那么久的东西。
她轻飘飘地,给了别人。
用一句“他更需要”,和一句“反正你也不急”。
手指冰凉。
指尖按在屏幕上,想打字,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
耳朵里嗡嗡作响,是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还有她昨晚温柔的保证,在耳边反复回放。
“放心,这次一定帮你办妥。”
我扯了扯嘴角。
想笑,却只发出一点嗬嗬的气音。
像破了的风箱。
我坐在餐桌前。
坐了多久,不知道。
直到手机自动锁屏,黑漆漆的屏幕映出我扭曲的脸。
我慢慢站起身。
走到阳台。
窗外是上海初夏的早晨,阳光很好,车水马龙。
这座城市,我挣扎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能抓住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原来只是一场空。
不。
不是空。
是我的妻子,把我快要抓住的东西,亲手递给了别人。
那个她口中“从小到大的朋友”。
我摸出烟,点了一支。
很久没抽了,林薇不喜欢烟味。
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呛得我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也好。
至少有个理由流泪。
那天晚上,林薇回来得很晚。
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心情很好的样子。
“办妥
啦!”她一进门就宣布,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周浩那家伙,非要请我吃饭,推都推不掉。”
她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老公,你不会生气吧?”
她身上有酒气,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家里那款。
“生什么气?”我问,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就是……先把名额给周浩的事呀。”她晃了晃我的肩膀,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知道之前答应你了,但他情况真的特殊。他妈妈病了,需要来上海看病,有本地户口方便很多。而且他最近有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对方要求有户口……”
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数着周浩的“急需”。
那么理直气壮。
那么理所当然。
好像我作为她的丈夫,反而成了那个不懂事、不体谅的人。
“所以呢?”我打断她。
她愣了一下:“所以……所以就先给他用了嘛。你的我们再慢慢想办法,积分不够,可以考证啊,或者等明年政策会不会放宽……”
“慢慢想办法?”我重复了一遍,转过身,看着她,“林薇,我们结婚三年了。”
“我知道呀。”她有点困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三年,我提过多少次落户的事?”
“记不清了……”她眼神开始闪烁。
“去年你分数够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说好,你落户,我随迁?”
“是……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她试图笑一下,没笑出来,“周浩他真的很急……”
“我呢?”我盯着她,“我就不急吗?”
我的工作,我的项目,我的晋升,哪一样不和户口挂钩?
为了攒积分,我熬夜考证,应付那些枯燥的考试。
为了符合条件,我不敢轻易跳槽,哪怕有更好的机会。
这些,她不是不知道。
“你……”她张了张嘴,脸上的红晕褪去,有些发白,“陈默,你怎么这么计较?周浩是我朋友,帮朋友一个忙怎么了?又不是不帮你了,只是晚一点而已!”
“晚一点?”我笑了,“晚到什么时候?等他妈妈病看好?等他工作稳定?还是等下一个名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
“你!”她瞪着我,胸口起伏,“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这么小气的人!”
小气。
原来在她心里,坚持我们共同的计划,维护自己应得的权益,叫做小气。
而她把属于我们家庭的重要资源,未经商量就送给青梅竹马,叫做“帮朋友一个忙”。
“随你怎么想。”我懒得再争,转身往卧室走。
“陈默!”她在身后喊我,“你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我头也没回,“名额是你的,你爱给谁给谁。”
门关上了。
也关上了我最后一点念想。
那一夜,我们分房睡了。
她留在客厅,我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过去三年,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子里闪回。
第一次见她,是在朋友聚会上。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主动要了微信,追了她半年。
送花,送礼物,每天早安晚安。
她胃不好,我学着煲汤,用保温壶装着送到她公司楼下。
她喜欢某个小众乐队,我托人买来绝版唱片。
她说想留在上海,我说好,我们一起努力。
见家长时,她爸妈对我客气而疏离。
问工作,问收入,问房子。
我一一回答,姿态放得很低。
我爸我妈却对她满意得不得了,觉得她斯文、漂亮、学历高。
彩礼,她家开口十八万八。
我爸妈二话没说,凑齐了。
婚礼在她老家办的,热热闹闹。
她穿着婚纱,挽着我的手,说“我愿意”。
我以为那是幸福的开始。
现在想想,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她愿意的,是上海的房子,是看似稳定的生活,是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丈夫。
但涉及到她真正在意的人和事,我这个丈夫,随时可以靠边站。
比如周浩。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
家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她照常上班下班,不再主动跟我说话。
我也一样。
只是每晚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入睡越来越难。
一周后,我接到了老家的电话。
是我妈打来的。
“小默啊,吃饭了没?”她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的欢喜。
“吃了。妈,有事?”
“没啥大事,就是……你爸前两天体检,医生说血压有点高,让多注意。你爸不听,还惦记着去工地呢。”
我心里一紧:“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开了药,让定期复查。你别担心,妈看着呢。”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小默,你上次说……落户的事,有眉目了吗?你爸嘴上不说,心里老惦记着。他说你要是落了户,将来孩子在城里上学方便……”
孩子。
我和林薇还没孩子。
之前说等工作稳定点,落户下来再说。
现在落户成了泡影,孩子更是遥不可及。
“还在办,有点复杂。”我含糊道,不想让父母担心。
“哦哦,复杂啊……没事没事,不急,你慢慢办。”我妈连忙说,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我心里堵得难受。
我爸在工地干了一辈子,腰早就不好了,血压也高。
就盼着我能在这座大城市扎下根,将来能把他们接来看看,享享福。
哪怕只是短暂的住一段时间。
可现在……
我点开手机,找到那个几乎没怎么联系过的微信头像。
我的大学师兄,现在在某区人才服务中心工作。
上次同学聚会,他提过一句,说我条件不错,走引进人才渠道试试,比积分快。
当时觉得随迁更稳妥,没多想。
现在,只剩这条路了。
我发了条信息过去:“师兄,在吗?想咨询一下引进人才落户的事。”
师兄回复得很快。
我们约了周末见面。
见面地点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师兄看了我的简历、项目成果、获奖证书,推了推眼镜。
“陈默,你可以啊!这几个项目含金量不低。早该走这条路了,积分排队排到什么时候去。”
他给我详细讲了引进人才的政策要求、申请流程、需要准备的材料。
“时间会比较紧,材料要求也高,而且有名额限制。你得尽快决定,把材料准备齐全。”
“我决定。”我说,没有一丝犹豫,“需要我做什么,师兄你尽管说。”
“成!”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帮你盯着。不过这事,你得跟你爱人商量好吧?引进人才落户,配偶可以随迁,但需要提供一些婚姻证明材料。”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苦的。
“不用商量。”我说,“这次,我只申请我自己的。”
师兄愣了一下,看看我的脸色,没再多问。
“行,明白了。那你抓紧准备,清单我发你微信上。”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
林薇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我进来,眼皮都没抬。
我径直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按照师兄给的清单整理材料。
毕业证、学位证、职称证书、项目合同、获奖证明……
一项一项,扫描,归类,建档。
这些是我在上海七年,全部的心血。
以前总想着,是我们共同的资本。
现在,它只是我一个人的退路。
不,是进路。
书房门被推开了。
林薇站在门口,抱着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
“吃饭了。”
“不饿。”我没抬头。
“你最近在忙什么?天天回来就钻书房。”她语气有些生硬。
“工作上的事。”我敷衍道。
她沉默了几秒,走进来,站在书桌旁。
目光扫过摊开的证书和文件。
“这些是什么?”
“没什么,一些旧材料,公司要归档。”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她似乎信了,也没多大兴趣。
“陈默,我们谈谈。”
“谈什么?”
“关于周浩那件事,我觉得你反应过度了。”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试图让语气缓和一些,“我知道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但我当时也是情急。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我停下打字的动作,看向她。
“体谅什么?体谅你把我们规划好的事情,优先送给别人?”
“不是优先,是……”她语塞,有些烦躁,“是情况特殊!陈默,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不放?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房子有了,工作稳定,晚几年落户口又不会怎么样!”
“好好的?”我笑了,“林薇,你觉得我们这样,叫好好的?”
分房睡,零交流,家里冷得像冰窖。
她脸色变了变。
“那你想怎么样?离婚吗?”她脱口而出,带着赌气的成分。
空气凝固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我曾经觉得清澈好看的眼睛,此刻写满了不耐和一丝……有恃无恐。
她大概觉得,我不会离婚。
我付出了那么多才娶到她,买了房,安了家。
离婚的成本太高。
我赌不起。
所以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不想怎么样。”我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电脑屏幕,“你出去吧,我还要忙。”
她坐在那里没动,似乎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
僵持了几分钟,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随你便!”
她摔门而去。
我听着她重重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主卧门被关上的声音。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离婚?
以前从没想过。
现在……或许该想想了。
但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该拿的东西,拿到手。
从那天起,我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落户申请的准备中。
白天上班,晚上整理材料,周末跑各种机构盖章、开证明。
师兄帮我介绍了人社局的一位老师,提前看了我的材料,指出了几个需要完善的地方。
我像修改最重要的项目方案一样,一遍遍打磨申请材料。
力求完美。
林薇对我的忙碌不闻不问。
我们进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和谐”。
各吃各的,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只是她偶尔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疑惑。
大概是我平静得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可能以为我会大吵大闹,会冷战到底,或者卑微地求和。
但我没有。
我只是在忙自己的事,一种让她看不透、也插不进手的事。
两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我接到了师兄的电话。
“陈默,初步审核通过了!接下来是公示和复审,问题不大。你小子,准备请客吧!”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握着手机的手心有些出汗。
“谢谢师兄,一定重谢。”
挂了电话,我看着书房窗外上海的夜景。
灯火璀璨,车流如织。
这一次,那光亮似乎不再遥远冰冷,而是触手可及的温暖。
属于我自己的温暖。
又过了一个月,公示期结束,没有异议。
复审材料提交上去,进入最后的等待。
这期间,林薇似乎渐渐从周浩那件事的“理直气壮”中缓过神来,开始试图修复关系。
她不再提周浩。
开始主动做饭,做我喜欢吃的菜。
晚上会切好水果,端进书房。
跟我聊一些公司里的琐事,或者老家亲戚的八卦。
语气温柔,带着刻意的讨好。
我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并不多回应。
她眼里偶尔会掠过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继续她的“努力”。
我冷眼看着。
像看一场演技拙劣的独角戏。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等我消气,等我回到以前那样,等她觉得这件事“过去了”。
然后,或许在某一天,她会再次理所当然地,把我排在某个重要位置之后。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我的心,早就凉透了。
在她把那份写着“周浩”名字的申请表发给我的那一刻。
在她用“他更需要”来搪塞我的那一刻。
在她指责我“小气”、“计较”的那一刻。
时间不紧不慢地往前爬。
夏天过去,秋天来了。
上海的风里带了凉意。
我的落户申请,进入了最后的审批流程。
师兄说,快了,就这几天。
而林薇,似乎终于“想起”我了。
那天是周五,我难得按时下班。
回到家,发现餐桌上摆好了饭菜,还挺丰盛。
林薇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汤。
“回来啦?洗手吃饭。”她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我们刚结婚时那样。
我洗了手,坐下。
吃饭时,她不断给我夹菜。
“尝尝这个排骨,我炖了好久。”
“多吃点鱼,你最近都瘦了。”
我默默吃着,不置可否。
饭吃到一半,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歉意和期待的表情。
“陈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来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什么事?”
她起身,从客厅的包里拿出一份崭新的文件,走到我身边,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是一份空白的《上海市居住证积分申请表》。
配偶随迁申请用的那种。
“你看,”她指着表格,声音轻柔,“我之前打听过了,周浩那边的手续基本办妥了,名额很快就能空出来。我重新准备了一份材料,这次,一定先帮你办。”
她拿起笔,塞进我手里,笑容满面。
“来,把你的基本信息填上。我明天就去提交。”
我看着她。
看着她眼底那抹自以为是的“体贴”和“补偿”。
看着她脸上那毫无愧疚、甚至带着几分施舍意味的笑容。
好像她给了我天大的恩惠。
好像我该感激涕零。
我放下筷子。
拿起那张轻飘飘的表格。
看了一眼。
然后,轻轻推开。
推开她的手,推开那份表格。
“不用了。”我说。
声音平静无波。
她愣住了:“什么不用了?陈默,你别闹脾气了,机会难得,错过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从最上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印着红色抬头的文件袋。
走回来。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我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
同样有着醒目的红色标题。
《上海市引进人才落户批复通知》。
申请人姓名:陈默。
批准日期:昨天。
我捏着文件,将带有公章和批准意见的那一页,转向她。
清晰地,平稳地,递到她眼前。
“抱歉,我的落户申请,”我一字一句地说,看着她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昨天刚批下来。”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住那份文件。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我收回文件,目光掠过她惨白的脸,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里。
然后,我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补充了最后一句。
“作为引进人才,随迁家属栏,”
我顿了顿,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填了我妈的名字。”
啪嗒。
她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滚了两圈,停在桌子腿边。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她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还有我平稳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张着嘴,像离水的鱼。
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又猛地转向桌上那份刺眼的红头文件。
瞳孔紧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惊,还有迅速蔓延开来的恐慌。
“不……不可能……”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你……你什么时候……你瞒着我?!”
“重要吗?”我把文件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就像你把名额给周浩,也没事先告诉我一样。”
“那不一样!”她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周浩是我朋友!他需要帮助!你是我丈夫!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扑过来,想抓住那份文件,手指颤抖得厉害。
我抬手,按住了文件。
也按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我怎么对你了?”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愤怒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林薇,我只是做了你做过的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给了我认为更重要的人。”
“你妈?!”她像是被这个词烫到,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眼神变得尖锐而怨毒,“陈默!你混蛋!我才是你老婆!你落户,随迁名额当然应该是我!你凭什么填你妈!”
“凭什么?”我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好笑,“那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把你的落户名额,给周浩?”
“我……”她再次语塞,脸涨得通红,“我说了那是特殊情况!是帮忙!而且我后来不是补偿你了吗?我不是拿着新表来给你填了吗!”
“补偿?”我点点头,“对,补偿。在你享受完帮助青梅竹马的成就感,在他家的问题解决,在他工作稳定之后。在你觉得‘反正你也不急’的半年之后。你拿着这张空表,施舍一样递给我,告诉我,‘这次轮到你了’。”
我逼近一步,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撞到了餐桌边缘。
“林薇,我不是你排在周浩后面的备选项。也不是你心情好了就可以随手打发的乞丐。”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的前途,我的规划,在这个家里,应该排在第一位。至少,不应该排在你的‘好朋友’后面。”
“可……可我们是夫妻啊!”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大颗大颗地滚落,“夫妻不应该互相体谅吗?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周浩他妈妈当时病得那么重,没有上海户口,很多药都不能报销,住院也麻烦……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耸动。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心软,会抱住她,说“好了好了,不哭了”。
但现在,我只觉得疲惫。
还有一丝荒谬。
“理解你?”我缓缓摇头,“林薇,我理解你重情义,理解你想帮朋友。但理解不代表接受。尤其是,当你用牺牲我们家庭共同利益的方式去帮助别人,并且事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时候。”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也许可以借钱给他妈妈看病,也许可以找其他途径。但你选择了最直接、也是对我们伤害最大的方式——拿走我们计划中关键的一环,去成全别人。”
“在你做决定的那一刻,你心里,周浩的需求,排在第一位。你的夫妻关系,我们的共同未来,都可以为此让路。”
“不是的!我没有!”她激烈地反驳,眼泪流得更凶,“我心里当然有你,有这个家!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能理解,你能等……”
“我不能。”我打断她,斩钉截铁,“我也等不起。”
“我爸高血压,天天在工地撑着,就盼着我能落定,能接他们来看看。我自己的工作,项目机会,晋升通道,都卡在户口上。这些,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
“你都知道。但你选择了忽略。”
“因为在你心里,我的这些‘难处’,比不上周浩的‘急需’。”
“陈默!你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她哭喊着,情绪彻底崩溃,“是!我是先帮了周浩!是没跟你商量!我错了行不行!我跟你道歉!但你现在这样报复我,你心里就舒服了吗?我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过不过?”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波澜也平息了。
“林薇,从你把名额给周浩,并且觉得理所当然的那一刻起,我们这日子,就已经过不下去了。”
“信任没了,尊重没了,连最基本的共同目标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算计,隐瞒,和自以为是的‘补偿’。”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靠着餐桌滑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咽出声。
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表演性质的哭泣,而是真正绝望的、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去扶她。
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我娶回家,曾经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看着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变得凌乱,看着她的真丝睡袍沾上灰尘。
心里空荡荡的,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片荒芜。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妆早就花了。
看起来狼狈不堪。
“所以……”她声音沙哑,带着最后的希冀,“你填你妈的名字,是为了气我,对不对?你其实没有提交,或者……或者可以改,是不是?”
她挣扎着爬起来,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陈默,你说话啊!可以改的,对不对?人才引进,配偶随迁是天经地义的!你去改过来,我去跟周浩说,让他把名额还回来,或者……或者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她的眼神近乎哀求。
我慢慢掰开她的手指。
一根,又一根。
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
“改不了。”我说,“公示期已经过了,批复已经下了。随迁人员确定,不能更改。”
这是事实。
引进人才落户,随迁家属在申请时确定,审批后即锁定。
除非有极特殊理由,否则无法变更。
而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变更。
她的手指彻底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去。
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空洞。
“你早就计划好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早就想甩开我了……是不是?”
“我没有计划。”我转身,走向书房,留下最后一句话。
“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
我走进书房,关上门。
将她的呜咽,她的绝望,都关在门外。
坐在书桌前,我看着那份红头文件。
鲜红的公章,清晰的批复意见。
“准予落户。”
四个字,力透纸背。
这是我七年奋斗的结果。
是我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在应对难缠的客户,在攻克复杂的技术难题时,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资本。
它本该是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基石,是我们未来生活的保障。
现在,它只是我一个人的战利品。
也是斩断过去的一把刀。
我打开电脑,登录人社局系统,再次确认了批复状态。
“已批准,等待办理后续手续。”
关掉网页。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踩在虚空里的不真实感。
这段婚姻,始于美好的憧憬,终于丑陋的算计。
而这场算计里,没有赢家。
她失去了一个愿意为她奋斗、给她安稳的丈夫。
我失去了对婚姻最后的信任和期待。
我们都付出了代价。
只是我的代价,换来了这座城市的准入证。
她的代价,可能是一辈子也填不满的后悔,和再也回不去的“好朋友”的纯粹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敲响。
我没有回应。
门被推开一条缝。
林薇站在门口,已经换下了那件脏了的睡袍,穿了一套普通的家居服。
脸上洗过了,没了妆容,显得苍白憔悴。
眼睛还是红肿的。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把一个东西放在门边的矮柜上。
是我那辆车的钥匙。
那辆她家陪嫁的车。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开。
然后,她转身,慢慢走回了主卧。
这一次,门没有关严。
留了一条缝隙。
像是一种无声的,卑微的求和。
或者,是试探。
我瞥了一眼那串钥匙,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开始搜索“离婚协议书模板”。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城市的霓虹亮起,透过玻璃,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要去人社局办理落户的后续手续。
然后,找律师,谈谈离婚的事。
关于财产分割,关于这间房子,关于那辆车的归属。
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
也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我的路,我自己走。
我的未来,我自己挣。
至于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
我看向主卧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
那里,已经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