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许终于拿到上海户口那天,我们开了瓶红酒庆祝。她喝得双颊绯红,靠在我肩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窗外的陆家嘴,说:“陈默,我们终于在这座城市扎下根了。”
我搂着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为了这个户口,我们拼了整整五年。我加班加到胃出血,她考证考到神经衰弱。现在,一切都值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口中的“我们”,并不包括我。
半年后,她无意中提起一件事,像一把生锈的刀,缓慢地、一寸寸地插进了我的心脏。她说:“对了陈默,我那个积分名额下来了,你看你这边材料准备一下,我们抓紧给你也办一个,以后孩子上学就方便了。”
我愣住了。
她拿到户口时,政策是允许配偶在一定条件下直接随迁落户的。我当时条件不够,但她可以把一个宝贵的积分名额用在我身上,能省去我至少三年的奋斗。
当时她说,名额申请流程复杂,先放一放。我信了。
可现在,半年过去了,她把那个名额给了谁?
我看着她,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你把毕业证、学位证、还有公司的纳税证明都找出来,我帮你看看还差多少分……”
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知许,你拿到户口的时候,不是自带一个配偶的积分名额吗?”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那个啊……那个我给聿怀了。”
聿怀,沈聿怀。
她的竹马。
01 晴天霹雳
“你说谁?沈聿怀?”
我以为我听错了,又或者她在开玩笑。
林知许拨了拨头发,避开我的视线,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对啊,聿怀他来上海比我们还早,一直想留下来,但他那个艺术工作室,你知道的,缴税不稳定,积分一直凑不够。正好我这个名额下来了,就先给他用了。他比我们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几百只黄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到了脚底。
“他比我们急?”我重复着她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知许,我们是夫妻。我们的孩子马上要上幼儿园,没有上海户口寸步难行。你把唯一的名额给了一个外人,然后告诉我,他比我们急?”
“陈默你小声点!”她皱起眉,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聿怀不是外人,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跟亲弟弟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沈聿怀这个名字,像一根刺,在我跟林知许的婚姻里,扎了整整三年。
他是林知许口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是那个“怀才不遇的天才”,是那个“需要我们去保护的单纯的人”。
他想开画展,林知许二话不说,从我们准备买车的存款里取了五万块给他。她说:“陈默,这是投资,聿怀以后出名了,我们这点钱算什么。”
结果画展办下来,画一幅没卖出去,五万块打了水漂。
他失恋了,半夜三点一个电话,林知许能立刻穿上衣服赶去陪他喝酒。留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和一桌子冷掉的饭菜。
我不是没有抱怨过。
但每次,林知许都用同一套话术堵我的嘴。
“陈默,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我跟聿怀清清白白,我们是纯友谊,是家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他一个人在上海打拼,无亲无故,多可怜。我们帮他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为了所谓的“成熟”,为了不让她觉得我“小心眼”,我忍了。
我天真地以为,等我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会慢慢把重心转回来。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户口,上海户口。
这已经不是五万块钱,不是一顿饭,不是一次彻夜的陪伴。
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我妈卖掉老家唯一的房子,凑出一百多万给我们付首付时,眼里含着泪说的“以后孙子就是上海人了”。
是我连续三个月每天加班到凌晨,在公司趴着睡,只为拿下那个能提供落户支持的项目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林知许,我的妻子,我们孩子的母亲,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把这一切,拱手让给了她的“亲弟弟”。
我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林知许,”我一字一顿地问,“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儿子豆豆?”
她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声调也高了起来:“我怎么没想了?我这不是在帮你张罗办积分的事了吗?你的条件比聿怀好多了,自己再努努力,很快也能办下来的。聿怀那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能见死不救吗?”
“见死不救?”我气笑了,“没有上海户口就叫见死不救?那全中国十几亿人,是不是都活在水深火热里?”
“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我难听?林知许,你敢不敢把你做的事,告诉我妈,告诉你妈?你敢不敢告诉他们,你宁愿把名额给一个外人,也不给你给你付首付的老公?”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提到父母,林知许的脸色白了白。
她知道自己理亏,但嘴上依旧不肯认输。
“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钱是你家出的,但我为了这个家也付出了很多!我考证熬的夜,你都看不见吗?”
“我当然看得见!”我吼了回去,“正因为看得见,我才觉得恶心!我们一起熬过的夜,一起吃过的苦,原来在你心里,分量还不如你那个‘好弟弟’!”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豆豆在房间里好像被我们的争吵声惊醒,发出了几声模糊的呓语。
林知许的眼圈红了,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陈默,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我的。我以为你懂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我跟聿怀真的只是朋友,我帮他,只是因为我们从小的情分。在你眼里,就变得这么龌龊不堪吗?”
她又来了。
每次我们因为沈聿怀吵架,她都用这招。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我思想肮脏,小肚鸡肠。
以前,我或许会心软,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敏感了。
但这一次,不会了。
有些底线,一旦被触碰,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知许,我们不吵。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我走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个名额,是你主动给他的,还是他找你要的?”
她眼神飘忽,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这个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好,我明白了。”
我转身走进书房,从抽屉里翻出我们的结婚证,狠狠地摔在茶几上。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离婚。”
02 蛛丝马迹
林知许大概没想过我会把“离婚”两个字说出口。
她愣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陈默,你疯了?就为这点事,你要跟我离婚?”
“这点事?”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林知许,在你眼里,背叛家庭,牺牲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利益去成全一个外人,只是‘这点事’?”
“我都说了聿怀不是外人!”她还在狡辩。
“够了!”我不想再听见那个名字,“我不想再跟你争论他到底是不是外人。我只知道,从你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我们这个家,在你心里就已经不存在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摔门进了卧室,反锁。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愤怒退去后,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寒意。
我跟林知许是大学同学,恋爱四年,结婚三年。
七年的感情,我以为我们坚如磐石。
我记得刚来上海时,我们租在三十平米的老破小里,夏天没有空调,热得像蒸笼。我光着膀子给她扇扇子,她靠在我怀里,说以后一定要在上海买个带大阳台的房子,种满花花草草。
我记得我第一次项目失败,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人坐在黄浦江边喝闷酒。她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陪着我,直到天亮。
我记得豆豆出生的那天,她痛了十几个小时,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我握着她的手,感觉自己比她还紧张。当护士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时,我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哭得像个傻子。
那些画面,一幕一幕,像是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我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
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我们曾经那么美好的过去。
可是一想到她把那个名额给了沈聿怀,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走出卧室。
林知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来也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
茶几上,放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格外刺眼。
见我出来,她站起身,声音沙哑:“陈默,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绕过她,径直走向卫生间。
“陈默!”她从背后拉住我,“我知道我错了,我承认我做这件事的时候欠考虑,没有完全顾及到你的感受。但是,真的不至于到离婚这一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豆豆,你忍心吗?”
我刷牙的手顿住了。
镜子里的我,胡子拉碴,满眼血丝,憔悴得不像样。
是啊,豆豆。
我们的儿子才两岁,他那么可爱,那么依赖我们。
如果离婚,他怎么办?
我的心,动摇了。
“你真的觉得你错了?”我从镜子里看着她。
“我真的错了。”她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我不该自作主张,我应该先跟你商量。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带着一丝乞求。
我沉默了很久。
卫生间里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没有以后了,林知许。”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轻轻推开她,“有些事,没有下一次。”
“为什么!”她不理解,甚至有些激动,“我都已经认错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不就是个积分名额吗?我自己再努力,再帮你挣一个不就行了!至于把我们整个家都毁掉吗?”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刚刚升起的一丝动摇,浇得干干净净。
她还是没明白。
她根本不觉得自己错在了哪里。
在她看来,这只是一次“欠考虑”的操作失误,而不是一次触及底线的原则性背叛。她道歉,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挽回婚姻,而不是发自内心地认识到自己对我和这个家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毁掉这个家的,不是我,是你。”我平静地看着她,“是从你把我和豆豆,排在沈聿怀之后的那一刻起。”
我不再理会她的哭喊,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
我需要冷静一下,也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接下来的路。
刚走到门口,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随手接起:“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得意的男声:“是陈默吧?我是沈聿怀。”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有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也没什么大事。”沈聿怀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炫耀,“就是想谢谢你。哦不,应该说是谢谢知许。也谢谢你的‘大度’。上海户口,我拿到了。以后大家都是上海人了,有空一起出来坐坐。”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什么叫“谢谢我的大度”?
他这是在向我示威!
“沈聿怀,”我压抑着怒火,“你最好搞清楚,那是我老婆的名额,不是我的。我也没有那么大度。”
“哎,话不能这么说嘛。”他笑了起来,“知许说了,你们是一家人,她的就是你的。她把名额给我,肯定是征得了你的同意。陈默,你真是个好人。不像我,没什么本事,只能靠朋友帮忙。以后在上海,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啊。”
“好人”两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
我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他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我突然明白过来。
林知许根本不是什么“欠考虑”。
她和沈聿怀,从头到尾,就是合起伙来算计我。
她在我面前扮演着“善良心软”的圣母,在沈聿怀面前,又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冤大头。
她两头讨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而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被牺牲掉利益,最后还要被发一张“好人卡”的傻子。
一股恶心和愤怒,直冲我的天灵盖。
“沈聿怀,”我冷笑一声,“你不用谢我。你最该谢的,是你自己这张脸皮,真够厚的。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人的东西,拿了,早晚要还回来的。”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随着这个电话,烟消云散。
离婚。
必须离婚。
但就这么离,太便宜他们了。
我打开手机,点开了我和林知许的微信聊天记录。
从我们决定要办户口开始,一页一页地往前翻。
我要找到证据。
我要让林知许,为她的自私和谎言,付出代价。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那张“纯洁善良”的面具下,到底是一副怎样丑陋的嘴脸。
03 摊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林知许陷入了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我睡书房,她睡卧室。除了豆豆的事情,我们没有任何交流。
她大概以为我在气头上,等我气消了,这件事就能翻篇。
她甚至像往常一样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弥补”。
但我碰都没碰一下。她做的饭,我倒掉。她洗的衣服,我重新扔进洗衣机。
她终于意识到,这次不一样了。
她开始变得焦虑,好几次想跟我谈,都被我冷冷地挡了回去。
“等我找到房子,我们就去办手续。”这是我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在网上疯狂地找证据。
我需要证明,林知许和沈聿怀之间,并非她口中那般“纯洁”。
我登录了她的邮箱。密码是她的生日,我试了一下就进去了。
收件箱里,大部分是工作邮件和购物网站的账单。
我耐着性子,一封一封地往下翻。
终于,在几个月前的一封邮件里,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份PDF文件,文件名是《关于积分落户名额转让的协议》。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点开文件,刺眼的红头标题和黑色的宋体字,瞬间灼伤了我的眼睛。
协议的甲方,是林知许。
乙方,是沈聿怀。
协议内容写得清清楚楚,甲方林知许,自愿将其在上海市人才引进政策中获得的配偶随迁积分名额,无偿转让给乙方沈聿怀使用。
协议的最后,是两个人的亲笔签名和红色的手印。
落款日期,是林知许拿到户口后的第三天。
无偿转让。
自愿。
我的妻子,在我为了我们的未来焦头烂额的时候,背着我,跟另一个男人签下了这样一份协议。
协议里,甚至贴心地附上了沈聿怀的身份证复印件和他的各种申请材料。
我看着沈聿怀证件照上那张故作深沉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更让我觉得讽刺的是,这份协议的电子版,竟然是从一家律师事务所的邮箱发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为了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还专门去咨询了律师。
何其周到!何其缜密!
我把这份协议,连同邮件的截图,全部保存到了我的私人网盘里。
这还不够。
我需要更多。
我想起林知许有一台不常用的旧笔记本电脑,一直放在书房的柜子里。
她说那台电脑太卡,早就不用了。
我抱着一丝希望,把它翻了出来。
电脑开机很慢,像个垂暮的老人。
我熟练地输入开机密码,还是她的生日。
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常用的软件。
我点开D盘,里面全是她大学时期的照片和文档。
在一个名为“My Secret”的文件夹里,我看到了一本日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点开它。这是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一想到她和沈聿怀签的那份协议,所有的道德负罪感都消失了。
我点开了日记。
从大一开始,一直记录到我们结婚前夕。
日记里,大部分是少女的心事,和对未来的憧憬。
当然,也少不了沈聿怀的名字。
“今天聿怀又没吃饭,跑去画画了,真拿他没办法,我给他送了饭过去,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聿怀说他毕业后想去上海,那里有更多的机会和灵感。我也想去,如果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聿怀跟那个学姐分手了,他好难过。我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懂他。听到这句话,我好开心。”
……
一页一页看下去,我的心越来越凉。
原来在她的青春里,我只是一个配角。
沈聿怀才是她世界里唯一的主角。
日记的最后几篇,是在我们临近毕业,讨论未来的时候。
“陈默想回老家考公务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我想去上海,我想陪着聿怀。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默妥协了。他说,他愿意陪我来上海。我抱着他哭了。我知道他为我牺牲了很多。我很感动,也很愧疚。或许,选择一个爱我的人,比选择一个我爱的人,要幸福吧。”
“我要嫁给陈默了。他对我很好,好到无可挑剔。爸妈也都很喜欢他。所有人都说我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会时常想起聿怀的脸呢?也许,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看到这里,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猛地合上电脑。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我就是那个“爱她的人”,那个“好归宿”,那个可以让她在现实世界里过得安稳舒适的踏板。
而沈聿怀,是她放在心底的白月光,是她永远的“得不到”。
她嫁给我,享受着我为这个家提供的一切,享受着我父母掏空家底换来的安稳。
然后,她拿着我们共同奋斗得来的果实,去接济她心里的那个“白月光”。
她甚至觉得这理所应当。
因为在她看来,我为她做的一切,都是“爱她”的表现。而她为沈聿怀做的一切,才是她自己真正的“爱情”。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七年的感情,一个笑话。
我擦干眼泪,重新打开电脑,把那几篇关键的日记,全部拍了下来。
证据,够了。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给林知许发了条微信。
“周六有空吗?把叔叔阿姨也叫上,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有些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
她很快回了过来,带着一丝欣喜和试探。
“好啊。陈默,你……不生气了?”
我回了她两个字。
“等你。”
04 我妈
周五下班,我没有回那个冰冷的家,而是直接开车回了我妈那儿。
我妈退休后,一个人住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老小区。当初卖掉老家的房子后,剩下的钱,我给她在这里付了个小户型的首付。
我需要在我妈这里,汲取一点力量。
开门的是我妈,她看到我,一脸惊喜。
“儿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吃饭没?妈给你下碗面。”
“妈,我吃过了。”我换了鞋,走进屋。
屋子不大,但被我妈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的桌上,还摆着我上次给她买的百合花。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妈一边给我倒水,一边絮絮叨叨,“知许和豆豆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提到林知许的名字,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我接过水杯,低着头,沉默了。
我妈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在我身边坐下,担忧地看着我:“怎么了儿子?跟知许吵架了?”
我抬起头,看着我妈斑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皱纹,再也忍不住了。
“妈,我想离婚。”
我妈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顾不上收拾,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离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婚?是不是知许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妈,妈去说她!”
我摇了摇头,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妈。
从林知许把积分名额给了沈聿怀,到我发现那份转让协议和她的日记。
我讲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煽情。
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子重新割开自己的伤口。
我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心疼。
等我说完,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
“这个天杀的林知许!我们陈家是刨了她家祖坟了吗?她要这么对你!”
我妈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我还要去找她爸妈!我问问他们,他们是怎么教出这种没有良心的女儿的!拿着我们家的钱买的房子,享受着我儿子的好,回头就把刀子捅在我儿子心窝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赶紧拉住她:“妈,你别冲动!我明天已经约了他们一家人,到时候当面说清楚。”
“当面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妈气得口不择言,“这种女人,就该让她净身出户!房子是我们家买的,她一分钱都别想拿走!还有豆豆,豆豆必须归我们!不能让这种妈教坏了!”
看着我妈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我的心里又酸又暖。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妈,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心疼我,为我打抱不平。
我扶着她重新坐下,给她拍着背顺气。
“妈,你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拿捏的傻子了。属于我的,我一分都不会让。属于我们陈家的,我更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妈看着我,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握住我的手:“儿子,你长大了。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妈都支持你。你别怕,天塌下来,有妈给你顶着。咱不受这个窝囊气!”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我妈家的小床上。
床很硬,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妈没再多说什么,但她半夜起来好几次,悄悄地推开我的房门,看看我有没有踢被子。
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妈起得很早,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有我最爱吃的鸡蛋饼,还有她亲手包的小馄饨。
“多吃点。”她把一碗馄饨推到我面前,“今天要去打一场硬仗,不吃饱怎么行。”
我看着她,笑了笑,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我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
这是我当初结婚时穿的。
我对着镜子,仔细地打好领带。
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面容冷峻。
那个为了爱情卑微到尘埃里的陈默,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即将为自己尊严而战的男人。
我妈走到我身后,帮我理了理衣领。
“去吧,儿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力量,“别怕,妈在家等你回来。”
我转过身,抱了抱她。
“妈,等我。”
我开着车,驶向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家。
今天,我要亲手把它拆了。
05 最后的晚餐
我回到家时,林知许和她爸妈已经到了。
丈母娘李淑芬一看见我,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陈默回来啦!快坐快坐!知许说你最近工作忙,人都瘦了。我今天特地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汤,给你好好补补。”
老丈人坐在沙发上,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知许跟在丈母娘身后,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和期待。
她大概以为,我把她父母请来,是想让他们做个和事佬,给我个台阶下。
她想得太美了。
我面无表情地换了鞋,把手里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客厅里热络的气氛,瞬间降了几度。
丈母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你看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去拿那个文件袋。
“别动。”我冷冷地开口。
丈母娘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林知许的脸色,白了一分。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沙发前,在我妈常坐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个位置,正对着他们一家三口。
“爸,妈。”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今天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吃饭。是有一件家事,想当着你们的面,跟林知许做个了断。”
“家事”和“了断”这两个词,像两颗炸弹,让客厅的气氛彻底凝固了。
丈母娘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她看了一眼林知许,又看向我,语气里带着责备:“陈默,你这是干什么?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搞得这么严肃?”
“因为这件事,不够严肃,就说不清楚。”
我看向林知许,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不敢看我。
“林知许,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林知许的身体抖了一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丈母娘心疼了,她一把将林知许搂在怀里,对着我开火,“陈默,我把女儿嫁给你,不是让她来受你气的!你们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一个大男人,跟自己老婆置什么气?还把我们老的都叫来,你是想让我们看你笑话吗?”
“妈!”林知许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哭腔,“你别说了。”
“我怎么不能说!他欺负我女儿,我就要说!”丈母-娘越说越激动,“知许都跟我说了,不就是个积分名额的事吗?她也是好心,想帮帮朋友。再说了,那个名额是她自己辛辛苦苦考来的,她想给谁就给谁,你凭什么管?”
我被丈母娘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笑出了声。
好一个“她想给谁就给谁”。
说得真轻巧。
“妈,您说得对。”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冰冷,“那个名额,是她林知许辛辛苦苦考来的。但是,她用来考证的复习资料,是我托关系花大价钱买的。她为了专心复习辞掉工作,这一年多的房贷、车贷、一家人的开销,是我一个人扛的。她考证的报名费、培训费,是我付的。就连她现在这个有落户资格的工作,也是我找我大学同学,求爷爷告奶奶给她内推进去的。”
我每说一句,林知许的头就低一分,丈母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让她拿着我们的胜利果实,去慷慨地施舍给别的男人。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豆豆以后能上个好学校!”
“现在,她把这个用我们全家心血换来的名额,给了她的竹马。然后您告诉我,她想给谁就给谁,我凭什么管?”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
“我告诉您我凭什么管!”
“就凭我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就凭这个家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就凭这个家的首付,是我妈卖了老家的房子凑出来的!就凭豆豆姓陈,不姓沈!”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冷。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丈母娘被我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老丈人一直没说话,此刻默默地叹了口气,点上了一根烟。
林知许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陈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她哭着说。
“晚了。”
我转身走回玄关,拿起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
“今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台面上,一件一件地算清楚。”
我拉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房产证复印件。
我妈当初卖房的合同。
这几年的银行流水,每一笔大额支出,我都用红笔标了出来。
还有……
那份打印出来的《积分落户名额转让协议》。
和那几张,从她日记里拍下来的照片。
“这是什么……”丈母娘看着那份协议,疑惑地拿了起来。
当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她的手,猛地一抖。
“知许!这是真的?!”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林知许面如死灰。
这一刻,所有的哭泣和道歉,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在铁一样的证据面前,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06 审判日
“你自己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我将那几张日记的照片,甩到了老丈人的面前。
老丈人拿起照片,浑浊的眼睛在上面扫过,夹着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或许,选择一个爱我的人,比选择一个我爱的人,要幸福吧。”
“我要嫁给陈默了……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会时常想起聿怀的脸呢?”
这些诛心的句子,像一把把尖刀,不仅扎在我心上,也扎在了两位老人的心上。
“混账!”
老丈人猛地站起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林知许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知许被打得摔倒在沙发上,嘴角渗出了血丝。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她爸连一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
“爸……你打我?”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老丈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陈默对你哪里不好?我们两家人,谁不知道他把你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你对得起他吗?你对得起他那个卖了房子给你付首付的妈吗?”
老丈人越说越气,扬起手,还想再打。
丈母娘赶紧扑上去抱住他:“老林!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好好说?跟这个畜生有什么好说的!”老丈人一把推开她,“都是你!都是你惯的!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你给什么,把她惯得无法无天,连最基本的是非对错都分不清!”
丈母娘被推得一个趔趄,也哭了起来:“我惯的?你没惯吗?现在出事了,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一家人,乱成了一锅粥。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荒芜。
我曾经以为,娶了林知许,就是娶了幸福。
我曾经把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孝顺。
可到头来,我们却成了彼此最大的笑话。
“够了。”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走到林知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和清晰的巴掌印。
没有一丝可怜。
“林知许,”我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我说得无比清晰,无比决绝。
林知许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不……陈默,不要……我不要离婚……”她爬过来,想抱住我的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机会?”我冷笑,“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在你一次次拿我们的钱去补贴他的时候,在你一次次为了他跟我吵架的时候,在你半夜三更跑去陪他喝酒的时候……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
“可是,你把最后一次机会,用在了那份转让协议上。”
“从你签下名字,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从文件袋里,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
我把它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我咨询过律师了。”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房子是婚前财产,首付是我妈出的,房贷大部分是我还的。所以,房子归我。车子归你,车贷还剩下几期,我会一次性结清。”
“我们婚后的共同存款,一共是三十七万八千块。我可以分你一半。但是,”我话锋一转,“你拿去给沈聿怀办画展的五万块,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给他买东西、转账的钱,加起来大概有三万多。这些钱,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无权单方面赠予。所以,这八万块,要从你分到的那部分里扣除。”
“最后,关于豆豆。”
提到儿子,我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豆豆的抚养权,必须归我。你,林知许,作为一个连自己家庭和孩子利益都可以随意出卖的母亲,没有资格抚养他。我不会让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价值观,影响到我的儿子。”
“当然,你拥有探视权。每周可以见他一次。抚养费,我一分钱都不会问你要。”
我的条件,条条清晰,款款无情。
林知许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像是看着一张死亡判决书。
她浑身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同意……”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默,你不能这么对我……房子……房子也有我的份!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你的份?”我打断她,“你的哪一份?是你背着我把户口名额送人的那一份,还是你在日记里写着嫁给我只是为了找个踏板的那一份?”
“林知许,别逼我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你非要闹上法庭,这些证据,足够让你在财产分割上,一分钱都拿不到。甚至,我还可以起诉你和沈聿怀,追回那个本该属于我的积分名额。到时候,你猜猜看,你那个‘纯洁’的聿怀弟弟,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当他的‘上海人’?”
我的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知许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知道,我说到做到。
她也知道,一旦闹上法庭,她和沈聿怀,将身败名裂。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老丈人走过来,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了林知许。
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签了吧。”
“我们林家,对不起陈默。这些条件,他提得不过分。”
“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了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丈母娘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她那个,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家。
林知许拿着那支笔,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悔恨、不甘,还有一丝……恳求。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如铁。
终于,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那份离婚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知。许。
三个字,结束了我们七年的感情。
07 新生
办完离婚手续那天,上海下了一场大雨。
我把林知许的东西,打包成几个箱子,放在了门口。
她来取东西的时候,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看着她拖着箱子,消
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解脱的轻松。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空虚。
我关上门,靠在门后,听着窗外的雨声,站了很久。
这个我曾经用心血和汗水浇灌的家,如今,只剩下我和豆豆了。
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搬了过来,帮我一起照顾豆豆。
有妈在,家里总算有了一点烟火气。
豆豆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有好几次问我:“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她为什么不回来了?”
我抱着他,告诉他:“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但是,爸爸和奶奶会一直陪着豆豆。”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头埋在我的怀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大人的感情。
生活还要继续。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豆豆身上。
我开始自己研究上海的落户政策,一条一条地比对自己的条件。
没有了林知许那个名额,我需要从头开始。
很难,但并非没有希望。
我开始疯狂地加班,接手最难的项目,只为了更高的绩效和纳税额。
我报了高级职称的考试,每天下班回家,等豆豆睡着了,就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到深夜。
日子过得很苦,很累。
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因为我知道,我不再是为别人而活。
我为的,是我自己,和我的儿子。
半年后,我听说了一件事。
沈聿怀那个通过林知许名额办下来的上海户口,被举报了。
据说,是人才中心在后续抽查中,发现了他们那份《转让协议》的漏洞。这种私下转让积分名额的行为,是严重违规的。
沈聿怀的户口被注销,并且被列入了诚信黑名单,五年内不得再次申请。
而林知许,作为名额的提供者,也受到了牵连。她的档案上,被记下了不诚信记录。这对她以后在上海的发展,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
或许是某个知情的同事,又或许,是天意。
那天,我接到了林知许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我帮帮她,求我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人才中心帮她解释一下。
她说,她现在工作也丢了,名声也毁了,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等她哭够了,我才缓缓开口。
“林知许,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
“别人的东西,拿了,早晚要还回来的。”
“现在,就是你还债的时候。”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又过了一年。
凭借着一个重大项目的突出贡献,和我考下来的高级职称,我终于凑够了积分,成功拿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上海户口。
拿到那张薄薄的户口纸时,我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这两年所受的苦,所熬的夜,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妈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哭了。
“好,好啊!我儿子有出息!不靠任何人,咱也一样能行!”
是啊。
不靠任何人。
我把车开到外滩,摇下车窗。
黄浦江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对岸的陆家嘴,灯火辉煌,一如我当初和林知许在这里许下诺言的那个夜晚。
只是,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心里的那份悸动,也早已被现实磨平。
我看着那些璀璨的灯火,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有了新的意义。
它不再是某个爱情故事的背景板,也不再是需要两个人携手才能征服的堡垒。
它是我一个人的战场,也是我一个人的勋章。
我拿出手机,给豆豆拍了一张和东方明珠的合影,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是:
“新上海人,你好。”
很快,下面有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有同事的恭喜,有朋友的祝福。
我翻了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点了个赞。
是我的大学同学,一个法律系的女生。
当初我咨询离婚协议时,找的就是她。
她评论道:“恭喜,苦尽甘来。你值得更好的。”
我看着那句话,笑了。
是啊。
我值得更好的。
我收起手机,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子汇入延安高架川流不息的车河里,朝着家的方向,稳稳地驶去。
车窗外,是万家灯火。
车窗内,是一个男人,和他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