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落户上海时,她把积分名额给了竹马。半年后想给丈夫办积分时,我才知道这件事。那天,林薇推开门,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将一个文件袋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声音轻快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老公,天大的好消息!我们公司又有积分落户的名额了,我帮你把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看看?”我正对着电脑敲代码,闻言头也没抬。“你们公司不是说今年的名额已经用完了吗?怎么突然又有了?”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我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缓缓抬起头,看向她。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躲闪,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是……是啊,今年的用完了。这是……这是明年的,我提前申请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一只漏气的皮球。我放下手中的鼠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问:“林薇,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半年前,你们公司那个唯一的落户名额,到底给了谁?”林薇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你不用说了,我猜到了。”“是许凯,对不对?”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那种我最熟悉的、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我,仿佛在无声地乞求我的原谅。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只有“许凯”这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许凯,她的竹马,那个永远活在我们生活阴影里的“好哥哥”。我和林薇是大学同学。我来自北方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她是江南水乡的姑娘,温柔似水。我们在图书馆相识,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相恋,毕业后,一起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在上海。这座城市,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也是我们的。我们租过最便宜的隔断间,挤过最早班的地铁,吃过最廉价的盒饭。我为了一个项目,可以连续一个月睡在公司,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她为了省钱,一双鞋能穿三年,从没买过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那些年,真的很苦。但我们从没觉得。因为我们有彼此,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许凯的存在,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林薇说,他是她邻居家的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亲。我信了。我相信她口中那个纯洁无瑕的“兄妹情”。他来上海,林薇会去接站,我会陪着。他工作不顺,林薇会陪他吃饭聊天,我会在旁边默默买单。他生病了,林薇会煲汤送去,我会开车送她。我以为,我的大度和包容,是对她过去的一种尊重。我甚至天真地觉得,我对她这么好,她和许凯之间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成真正的亲情。我错了。错得离谱。三年前,我们用尽双方父母的积蓄,加上我这些年拼死拼活攒下的所有钱,终于在上海郊区买下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首付掏空了我们的一切。我的父母,把他们准备养老的钱都拿了出来,只说了一句:“儿子,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拿到房产证的那天,林薇抱着我哭了。她说:“陈阳,我们终于有家了。”我也红了眼眶,紧紧抱着她,感觉拥有了全世界。有了房子,下一个目标,就是户口。没有上海户口,孩子未来的教育就是最大的问题。我们俩的积分都还差一些,只能寄希望于公司的特殊人才引进名额。我的公司是私企,这种名额想都不用想。但林薇在一家国企,虽然不大,但每年都有一个极其珍贵的积分落户名额。为了这个名额,林薇比我还拼。她连续两年被评为公司的优秀员工,所有的项目都冲在最前面。我知道她辛苦,我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包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不让她操一点心。我只想让她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争取那个对我们整个家庭都至关重要的机会。半年前,机会终于来了。那天她下班回来,一进门就扑到我怀里,激动得又哭又笑。“老公,拿到了!我拿到了!我们可以在上海落户了!”我当时高兴得差点把她举起来。我冲到厨房,把冰箱里所有能做的菜都拿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做了一大桌子菜。我还开了一瓶珍藏了很久的红酒。那是我爸一个朋友送的,我一直舍不得喝,就等着这样的大喜日子。我们畅想着未来,畅想着孩子上学的样子,畅想着把爸妈接过来安享晚年。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她的笑,她的泪,她眼中的光。我以为,那是我们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笑话。此刻,客厅的灯光惨白地照在林薇苍白的脸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陈阳,你听我解释……”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委屈。“阿凯他……他当时情况真的很特殊。”“他妈妈生了重病,要做手术,有上海户口可以进医保,能省一大笔钱。”“他一个外地人,在上海无依无靠,太可怜了。”“我只是想帮帮他,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我想着,名额今年用了,明年肯定还会有,到时候再帮你申请也是一样的……”“帮帮他?”我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火。“所以,你就把我们全家人的未来,我们父母的期望,我们奋斗了这么多年的目标,轻飘飘地送给了你的‘好哥哥’?”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陈阳,你别这样说……”林薇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凯他不一样,他是我家人!”“家人?”我猛地站了起来,巨大的愤怒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林薇!我才是你的家人!我陈阳,才是你法律上的丈夫!”“我爸妈,为了我们的房子,把养老的钱都掏空了,他们是不是你的家人?”“我们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未来的教育,他的人生,是不是比你那个‘好哥哥’更重要?”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在心底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我指着她,指着这个我爱了七年的女人,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你知道那个名额对我,对我们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我每天加班到深夜,对着电脑眼睛都快瞎了,是为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爸妈每次打电话来,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户口办得怎么样了,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你不知道!”“你心里只有你的许凯!只有你的青梅竹马!”“在他面前,我们这个家,我这个丈夫,算个屁!”林薇被我的怒火吓到了,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她不住地摇头,泪流满面。“不是的,陈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有你,有这个家,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对阿凯有亏欠……”“亏欠?”我冷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讽刺。“你亏欠他什么?你把自己的婚姻和家庭都搭进去,就为了还你那点可笑的亏欠?”“我告诉你,林薇。从你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你亏欠的,是我!是我们这个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我的母亲。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下了接听键。“喂,妈。”“儿子,吃饭了吗?工作别太累了啊。”母亲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吃了,妈,您放心吧。”“那就好。哦对了,上次你说的,小薇单位那个户口的事,办下来了吗?我跟你爸这几天都念叨着呢。”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期盼。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我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林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妈,快了,还在走流程。”“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不着急,你们慢慢来。”挂掉电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无力地坐回沙发上,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我不敢想象,如果父母知道真相,他们会是怎样的心碎和失望。他们一辈子的积蓄,他们对儿子未来的所有期盼,都成了别人幸福的垫脚石。而做出这一切的,是他们一直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的儿媳妇。何其讽刺。客厅里,只剩下林薇压抑的哭声。良久,她挪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拉我的衣角。“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个名额,我再去求领导,我一定帮你再争取一个。就算没有名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我缓缓抬起头,拨开她的手。我的眼神,平静得让她害怕。“林薇,你知道吗?”“这不是一个名额的问题。”“这是信任的问题。”“在你心里,我,我们这个家,从来就没有比许凯更重要。”“你为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我们。”“半年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她疯狂地摇头,“不会的!我发誓,再也不会了!”“发誓?”我扯了扯嘴角,“你的誓言,还值钱吗?”我站起身,不想再看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那张我曾经深爱,如今却只觉得陌生的脸。“这件事,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也是。”我走进书房,反锁了门。我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是上海璀An city's dazzling neon lights.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黑暗。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我一遍遍地回想我们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争吵的,奋斗的,温馨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放映。我试图从中找到她不爱我的证据,找到她背叛我的蛛丝马迹。可是,我找不到。她对我很好,温柔体贴,孝顺我的父母,把我们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许凯。许凯就像一根刺,一根深深扎在我心里的刺。以前,我以为只要我忍,只要我装作不在意,这根刺就不会发作。现在我才明白,这根刺,早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溃烂流脓,侵蚀了我们婚姻的根基。第二天一早,我打开书房的门。林薇就睡在门口的地板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到我出来,她立刻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陈阳,你……你一晚上没睡吗?”我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我们的结婚证,房产证,还有这些年我所有的工资卡和投资理财的凭证。我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摆在茶几上。林薇的脸色,随着我每拿出一件东西,就更白一分。“你……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我坐在她对面,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看着她。“林薇,我们谈谈吧。”“不是以夫妻的身份,而是以两个成年人的身份,谈谈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的未来。”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冷静。“陈阳,你不要这样,我害怕……”“害怕?”我笑了,“半年前你把我们家的未来送给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怕?”“你瞒着我,欺骗我,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了整整半年,你怎么不怕?”“现在,我只是想跟你理智地谈一谈,你就害怕了?”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刺得她哑口无言。她低下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但我已经不会再心软了。我的心,在昨天晚上,已经死了。“首先,是这个房子。”我把房产证推到她面前。“首付一共一百二十万。我爸妈给了八十万,你家给了二十万,我们自己的存款二十万。”“这几年,房贷主要是我在还。我的工资卡流水可以证明。”“所以,这个房子,我有权决定怎么处置。”林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陈阳,你……你要跟我分家产?”“不是分家产。”我纠正她,“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家,从根基上,就是靠我的家庭和我撑起来的。”“而你,却亲手把这个家的顶梁柱,送给了别人。”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关于户口。”“你用公司的名额,给一个非亲属关系的非公司员工办理落户,这件事,本身就是违规的,甚至可能涉嫌违法。”“你动用了什么关系,伪造了什么材料,我不想知道。”“我只告诉你,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你的工作,你的前途,包括许凯那个来之不当的户口,都会有麻烦。”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和的我,会说出如此冷酷绝情的话。“你……你威胁我?”“我不是威胁你。”我的语气依旧平静。“我是在提醒你。提醒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你为了你的‘好哥哥’,可以不顾我们这个家。那么我,为了保护我的父母,保护我自己,我也可以不择手段。”“陈阳……”她泣不成声,“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你逼我变的。”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去跟你们领导坦白一切,想办法撤销许凯的落户资格,把名额重新申请给我。当然,这样做的后果,你自己承担。”“第二,这个房子,过户到我一个人名下。你家出的二十万首付,我们俩的二十万存款,都给你。我们离婚,你净身出户。”我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林薇呆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样。她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恐惧,有绝望,还有一丝……怨恨。我知道,我的条件很苛刻,很绝情。但我的心,比这些条件更冷。一个连家庭最核心的利益都可以随意赠予外人的女人,我不相信她还能担负起一个妻子的责任。我不想再用我的下半生,去赌她会不会有下一次的“心软”和“亏欠”。“我……我做不到。”过了很久,林薇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坦白了,我的工作就毁了。阿凯他……他也会被牵连。”“离婚……我不想离婚。”“呵。”我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到了现在,你首先考虑的,还是你的工作,和你的阿凯。”“至于我,至于这个家,在你心里,永远是最后一位。”我拿起茶几上的房产证和我的银行卡,转身准备离开。“既然你选不出来,那我帮你选。”“我会去咨询律师。我们法庭上见。”“不要!”林薇猛地扑过来,从背后死死抱住我的腰。“陈阳,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不离开我!”她的眼泪,湿透了我背后的衬衫。温热的,带着绝望的气息。曾几何时,她的眼泪是我最致命的武器。只要她一哭,我就会心软,会妥协,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哄。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疲惫和厌恶。我用力掰开她的手,一根,一根。“晚了,林薇。”“从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我没有再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才适应过来。原来,天已经亮了。而我的世界,却永远地黑了。我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我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去了我们经常光顾的那家面馆,去了我们曾经租住的那个破旧的小区。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回忆。而每一个回忆,都像一把刀,在我的心上反复切割。我以为我会很痛苦,会歇斯底里。但实际上,我没有。我的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晚上,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思考接下来的路。我给一个做律师的大学同学打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同学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陈阳,从法律上讲,你占绝对优势。婚前财产,婚后共同还贷部分,以及你父母的赠与,都有明确的记录。至于那个户口名额,如果真像你说的,她涉嫌违规操作,一旦查实,后果会很严重。”“我明白了。”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了底。第二天,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公司。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开会,写代码,和同事讨论方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灵魂,已经和这具躯壳剥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收到了林薇发来的微信。一连几十条。有道歉,有忏悔,有哀求,还有我们过去的照片。我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把她拉黑了。下午,我接到了岳母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陈阳!你到底想干什么?薇薇都跟我说了,你竟然要跟她离婚?还要抢房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岳母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和我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妇人判若两人。我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问:“妈,她有没有告诉您,她为什么这么做?”“不就是为了一个户口名额吗?多大点事儿!阿凯那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跟我们家亲儿子一样。他家有困难,薇薇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小肚鸡肠?为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的?”亲儿子一样?应该的?小肚鸡肠?我气得笑了起来。“妈,那个名额,不是‘多大点事’。那是我们全家几年的心血和未来的保障。”“她帮助她的‘亲哥哥’,搭上的是我们整个家的未来。您觉得,这叫‘应该的’?”“再说了,许凯是您的亲儿子,那我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外人吗?”岳母被我问得一时语塞。随即,她恼羞成怒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在教育你!薇薇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原谅她这一次吗?”“原谅?”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妈,这不是大度不大度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我无法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随时可能为了别人背叛家庭的女人,过一辈子。”“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她去把名额要回来,要么我们就法庭见。”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我知道,这一通电话,意味着我和林薇,和她整个家庭,都彻底撕破了脸。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我的房门口。许凯。他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一个成功的精英人士。和我这个两天没合眼,胡子拉碴,满身疲惫的失败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到我,丝毫没有意外,主动伸出手。“陈阳,我们谈谈吧。”我看着他,没有去握那只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不,有的。”他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我知道,你因为户口的事情,在跟薇薇闹别扭。”“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接受薇薇的好意。”他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姿态。仿佛在说:你看,你奋斗了那么多年都得不到的东西,我轻而易举就拿到了。我心里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许凯,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你明知道那个名额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还是接受了。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点龌龊的想法?”他笑了,笑得云淡风轻。“陈阳,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和薇薇,只是纯粹的兄妹情。她帮我,是因为我们是家人。”“反倒是你,因为这件事,就要跟她离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你根本就不懂薇薇,不懂她有多善良,多重感情。”我看着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只觉得一阵恶心。“懂?”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的眼睛。“我跟她同床共枕七年,你跟我谈‘懂’?”“我只知道,一个真正善良,真正重感情的女人,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去伤害自己的丈夫,去背叛自己的家庭!”“许凯,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应该付出代价!”我的气势,显然让他有些意外。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陈天,你别给脸不要脸。”“薇薇心里有你,所以才处处忍让你。”“你真以为,没有你,她会过得不好吗?”“我告诉你,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比你现在能给的,好一百倍!”这,是摊牌了。也是赤裸裸的挑衅。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兄妹情。而我,就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天大的傻瓜。我气血上涌,攥紧的拳头,几乎就要挥出去。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打他一顿,除了让我自己进派出所,没有任何意义。我要的,不是一时的泄愤。我要的,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是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吗?”“那你就等着,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说完,我拿出房卡,刷开了门。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他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和林薇有任何联系。我委托了律师,正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诉讼请求很简单:一,离婚。二,房子归我所有,我愿意按照法律规定,对婚后共同还贷部分以及她的出资部分,进行现金补偿。三,林薇作为婚姻中的过错方,应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起诉状的副本,很快送到了林薇的手上。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里,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声音平静得可怕。“陈阳,你真的要做到这么绝吗?”“我们七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吗?”“绝?”我反问,“到底是谁绝?”“林薇,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我逼的,是你自己选的。”“七年的感情,我很珍惜。但这份感情,已经被你亲手毁掉了。”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笑声。“好,好,好。”“陈阳,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说完,她狠狠地挂了电话。我知道,战争,正式开始了。很快,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开庭那天,我在法院门口看到了林薇。她瘦了很多,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她的身边,站着许凯。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正低声安慰着林薇,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我的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受他们影响,平常心。”我点了点头,挺直了腰板,走了进去。法庭上,林薇的律师果然提出了我的诉讼请求不合理。他们认为,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应该平分。并且,他们反诉我,说我存在家庭暴力行为,是导致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听到“家庭暴力”四个字,我差点没气笑出来。我跟她在一起七年,别说动手,连一句重话都很少说。为了离婚,她真是什么谎话都敢编。我的律师,有条不紊地拿出了证据。我父母的转账记录,证明了首付的大部分来源。我的工资流水和还贷记录,证明了我是房贷的主要承担者。我们小区楼道的监控录像,证明了我从未对她动过手,反倒是她,有几次情绪激动地对我推搡拉扯。证据面前,对方律师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至于那个户口名额,我的律师也提了出来。虽然这不属于离婚案件的审理范围,但作为证明林薇在婚姻中存在重大过错,并且将夫妻共同奋斗的成果随意赠予第三方的证据,足以影响法官对财产分割的判断。当律师提到,林薇可能涉嫌利用职务之便,为非亲属人员违规办理落户时,我清楚地看到,林薇和许凯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许凯,他眼神里的那份从容和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代的是一丝慌乱。我知道,我打到他们的痛处了。庭审结束,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走出法院,许凯拦住了我。“陈阳,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嚣张,而是带着一丝急躁。“我想怎么样,我的起诉状上写得很清楚。”“你非要鱼死网破吗?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是吗?”我看着他,“我倒是觉得,挺有好处的。”“至少,能让一些人知道,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说完,我不再理他,转身就走。我知道,他们急了。因为他们心里有鬼。那个户口,绝对不是正常途径办下来的。一旦深查,倒霉的不只是林薇,还有他许凯。果然,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自称是林薇单位的领导。他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话外,都是在劝我息事宁人。他说,年轻人夫妻吵架很正常,不要动不动就闹到法院。他说,林薇是他很看好的下属,前途无量,不要因为一点家庭矛盾,影响了她的事业。他还暗示我,如果我愿意撤诉,他可以想办法,在明年公司的落户名额上,给我一些“倾斜”。我听完,只觉得可笑。现在想起来给我“倾斜”了?早干嘛去了?如果我没有把事情闹大,是不是就准备让我这个傻子,一直等下去?“领导,谢谢您的‘好意’。”我淡淡地说道。“不过,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户口名额的问题了。”“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我不会撤诉的。”说完,我挂了电话。我知道,这一步棋,我走对了。他们越是想捂住盖子,就说明这个盖子下面,藏着越肮脏的东西。几天后,我的律师告诉我,他通过一些渠道,查到了一点东西。许凯,是以林薇公司“特殊引进人才家属”的名义,办的落户。而许凯的档案里,竟然有一份伪造的,和林薇的“亲属关系证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了,这是赤裸裸的诈骗和伪造公文。拿到这份证据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我没想到,林薇为了许凯,竟然敢做到这个地步。她这是在犯罪!她把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人生,都当成了赌注,压在了许凯身上。我的心,彻底凉了。我对她最后一丝的怜悯和旧情,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把证据交给了律师。律师看了之后,表情严肃。“陈阳,有了这个,我们不仅能赢下离婚官司,甚至可以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你想好了吗?真要走到那一步?”我想起了我父母那苍老的面容。想起了我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累。想起了许凯那张得意的脸。想起了林薇在法庭上对我的污蔑。我点了点头。“对,就走到那一步。”“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以德报怨。”“他们既然敢做,就要敢当。”第二次开庭前,林薇主动约我见面。地点,是我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咖啡馆。她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她没有化妆,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坐在我对面,双手捧着一杯热咖啡,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我收到你律师的补充证据了。”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陈阳,你真的要毁了我吗?”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毁了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她苦笑了一下,眼泪流了下来。“是,是我自己。”“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愚蠢,是我自作自受。”她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离婚协议。”“我签好字了。”“房子,财产,都按你说的办。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请求。”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我。“放过我,也放过许凯。”“不要把那份证据交出去。”“不然,我们这辈子就真的完了。”我看着那份离婚协议。白纸黑字,签着她娟秀的名字。我曾经以为,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收场。我没有立刻回答她。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爱了七年,也恨了很久的女人。我在想,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做那件蠢事。如果,她能多为我们这个家考虑一分。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我们已经拿到了户口,正在计划着要一个可爱的宝宝。或许,我们会在周末,带着双方的父母,去公园散步,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没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人生,没有回头路。“为什么?”我终于开口,问出了我心里最大的疑问。“你为什么要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林薇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欠他的。”“小时候,他为了救掉进河里的我,自己差点淹死,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他家里条件不好,高中就辍学打工,供我上大学。”“他说,我是他们全家的希望。”“这些年,他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可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总是在我面前,装作一副很轻松,过得很好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有负担。”“所以,当他妈妈生病,他开口求我的时候,我没办法拒绝。”“我觉得,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我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我甚至觉得,我嫁给你,都是对他的背叛……”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也是一个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我同情她的过去,但无法原谅她的现在。她所谓的“报恩”,建立在对我的伤害和欺骗之上。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你早就想好了,要把那个名额给他?”我问。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挣扎过,犹豫过。”“我也想过要跟你商量。”“可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我怕我们吵架,我怕你对阿凯有意见。”“所以,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自作主张。”“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瞒着你,等明年再帮你申请一个,这件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我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原来,从一开始,在她心里,我就被排除在外了。在她那所谓的“两难”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被考虑的选项。我,只是一个可以被牺牲的,理所当然的丈夫。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看了一眼。“协议我收下了。”“至于那份证据……”我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交给我的律师处理。”“至于他怎么用,是他的事。”林薇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知道,我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这意味着,那份证据,依然是悬在她和许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陈阳。”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悔恨,有不舍,有怨怼,还有一丝解脱。“对不起。”“还有,祝你……以后幸福。”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咖啡馆。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知道,我和她,我们这七年的青春,七年的感情,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句号。一个并不圆满,甚至有些残酷的句号。我没有立刻离开。一个人,在那个角落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咖啡凉透,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妈,我离婚了。”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母亲压抑着担忧的,颤抖的声音。“儿子,没事,咱回家。”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有了那份签好字的协议,一切都只是走个流程。房子,顺利过户到了我的名下。我把按照协议应该补偿给她的钱,打到了她的卡上。她没有收,第二天,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附带一条短信。“这是我欠你的。”我看着那条短信,删掉了。我们之间,已经两不相欠。关于那份伪造亲属关系的证据,我最终,还是没有让律师提交给有关部门。不是我心软了,也不是我还对她抱有幻想。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了。把她送进监狱,让她身败名裂,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要的,只是离开她,开始新的生活。我最大的报复,不是毁掉她。而是,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她。我会过得很好,比跟她在一起时,更好。这,才是对她,对那段不堪的过去,最狠的回击。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我卖掉了郊区那套充满了我们回忆的房子。用那笔钱,在离公司更近的地方,买了一套小一点的公寓。我把父母接了过来。他们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用他们的方式,照顾我,温暖我。母亲每天会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菜。父亲会陪我下棋,看球赛。家里,又有了烟火气。我心里的那个窟窿,似乎也在一点点,被亲情填满。我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我带的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拿下了公司好几个重要的项目。我的职位,也一升再升。一年后,我凭借自己的技术和业绩,通过公司的特殊人才通道,拿到了上海户口。当我拿到那本崭新的户口本时,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我的内心,一片平静。我只是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靠自己,最踏实。”下面,是无数的点赞和祝福。我翻了翻,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听说,她和许凯,在我离婚后不久,就离开了上海。听说,她单位的那件事,最后还是被内部查了出来,她被开除了。听说,许凯的母亲,手术并不成功,最后还是走了。听说,他们回了老家,过得并不如意。这些,都是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零零星星听来的。我没有去求证。因为,这些都与我无关了。他们的世界,是好是坏,都只是我耳边的风,吹过,了无痕迹。又过了半年,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件大事。我遇到了另一个她。她是公司新来的同事,一个爱笑的,像阳光一样明媚的女孩。她知道我的过去,她不介意。她说:“谁还没有点故事呢?重要的是,你的未来,有没有我。”我们在一起了。她会陪我加班,会给我带爱心便当。她会拉着我去逛街,去看电影,去尝试各种新鲜事物。她把我从过去那个封闭的,灰暗的世界里,一点点地拉了出来。我的生活,重新变得五彩斑斓。我们见了双方的父母,定了婚期。一切,都朝着幸福的方向,稳步前进。就在我以为,过去的一切,都将彻底过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再次打乱了我的平静。是林薇。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虚弱。“陈阳,是我。”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恭喜你。”“谢谢。”“她……对你好吗?”“很好。”又是一阵沉默。我有些不耐烦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别!”她急切地喊道。“陈阳,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皱了皱眉。“许凯他……他病了。”“很严重。”“是尿毒症,要换肾。”“我们……我们没有钱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但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陈阳,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发誓,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给你打欠条,我去打工,我做牛做马,都会还给你!”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卑微。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往事,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她的笑,她的泪,她的背叛,她的哀求。最后,都定格在她转身离开咖啡馆时,那个落寞的背影上。我睁开眼,眼神里,一片清明。“林薇。”我缓缓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离婚时,我打给你的那笔钱吗?”她愣住了。“那笔钱,我没有收回。
它应该还在你的卡里。”“那是我们婚姻存续期间,属于你的那一部分财产。”“你怎么处置它,是你的自由。”“但是,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多给你一分钱。”“因为,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不住的痛哭声。我没有再听下去。我轻轻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我将她的号码,拖进了永久的黑名单。窗外,阳光正好。我的未婚妻,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笑着向我走来。“在想什么呢?”她问。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在想,我们的宝宝,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一红,轻轻捶了我一下。“讨厌,谁要给你生宝宝了!”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知道,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至于过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吧。然而,我以为的结束,却只是另一个开始。几天后,我正在公司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很长,发信人是许凯。“陈阳,我知道你恨我,也恨薇薇。我们对不起你,这是事实,我们认。但是,我求你,救救她。”我皱起了眉,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继续写道:“薇薇为了给我凑钱治病,她瞒着我,联系了黑市的肾源中介。她想……她想把她的肾卖给我一个。”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跟对方联系好了。我把她关在家里,可是我了解她,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总说这条命是欠我的,现在是她还债的时候了。”“陈阳,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但我真的没办法了。她现在唯一能听进去话的人,可能只有你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劝劝她?就当是我求你了,给她打个电话,骂她一顿也好,让她清醒清醒。”短信的最后,是一个地址,是他们在老家的住址。我坐在会议室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一个字也听不进周围同事的讨论。我的手指,悬在那个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我为什么要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为了她的“好哥哥”心甘情愿的付出。她的人生,她的死活,与我何干?我甚至觉得有些快意,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可是,我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大学时,那个穿着白裙子,在图书馆的阳光下,对我微笑的女孩。那个会在冬天的夜里,跑遍半个城市,只为给我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的女孩。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抱着我说“别怕,还有我”的女孩。恨是真的。但爱过,也是真的。会议结束,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最终,我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林薇,她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喂?”“是我。”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听得到她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你……怎么会……”“许凯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打断她,声音冰冷,“林薇,你是不是疯了?”“我没有疯!”她突然激动起来,“这是我欠他的!我必须还!”“用你的命去还?”我怒吼道,“你以为你这么做,他就会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你这是在救他,还是在逼死他?”“我不管!我只要他活着!”“那你自己呢?你想过你自己吗?你想过你爸妈吗?他们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哭声。“林薇,我告诉你,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如果敢做傻事,我绝对不会放过许凯。我会把我手上那份证据,交给纪委,交给警察。我不仅要让他丢了那个户口,我还要让他去坐牢!我说到做到!”我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许,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阻止她的办法。用她最在乎的人,来威胁她。果然,电话那头的哭声停了。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说:“陈阳,你为什么……还要管我?”我沉默了。是啊,我为什么还要管她?“我不是在管你。”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我只是不想我的过去,沾上人命官司。”“你好自为之。”说完,我挂了电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茫M然。我以为,我已经彻底放下了。可原来,那道疤,只是被我深深地埋了起来。轻轻一碰,还是会疼。那天之后,林薇和许凯,就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我的生活,也彻底恢复了平静。我和未婚妻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上,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靥如花地向我走来,我心中充满了感激。感谢上天,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派了这样一个天使,来拯救我。我握紧她的手,在所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许下一生的承诺。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年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小生命的到来,给我们的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我当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奶爸,换尿布,喂奶,哄睡,样样精通。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咿咿呀呀地叫着“爸爸”,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在幸福和平淡中,一直走下去。直到那天,我带着妻儿去逛商场,在一家童装店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林薇。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正在整理货架上的童装,看样子,是在这里做导购。她比我记忆中,更加清瘦,也更加憔悴。脸上带着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疲惫和麻木。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妻子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认识的人吗?”我摇了摇头,“不,看错了。”我抱着儿子,拉着妻子,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林薇也看到了我。她手里的衣服,“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怀里的儿子,看着我身边温柔美丽的妻子。她的眼神里,闪过震惊,羡慕,痛苦,最后,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短短几秒。我能看到她眼中的千言万语,但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懂。我冲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我转过身,抱着我的儿子,搂着我的妻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若有若无的哭声。但我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走出商场,妻子轻声问我:“刚刚那个,是她吧?”我“嗯”了一声。“都过去了。”她说,握紧了我的手。我看着她,笑了。“是啊,都过去了。”回到家,我把儿子哄睡。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这是我戒了很久的烟。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林薇,也曾站在这片霓虹下,畅想着我们的未来。可最终,我们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过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卖掉自己的肾。我也不知道,许凯的病,最后怎么样了。我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回到上海,在这里做一份最普通的工作。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她选了她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见。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发来的微信。“老公,牛奶热好了,快进来喝。”我掐灭了烟,笑了笑。转身,走回了那个充满温暖和光亮的家。我的家。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总喜欢在不经意间,开一些恶劣的玩笑。就在我以为与林薇的交集将永远停留在那次商场的偶遇时,一份来自老家的快递,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快递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我的名字和地址。我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封信。日记本的封皮已经泛黄,字迹我很熟悉,是林薇的。信,是许凯写的。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先打开了信。“陈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薇薇,应该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信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我狠狠击中。“我的病,最后还是复发了。薇薇没有卖掉她的肾,因为我们的配型并不成功。她用你留给她的那笔钱,加上她打工所有的积蓄,给我做了透析,但那只是杯水车薪。”“她没有告诉你,她回到上海,不仅仅是为了打工。她去咨询了所有的医院,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去求我们以前公司的那个领导,想预支工资,但都被拒绝了。她走投无路了。”“半个月前,我病危了。医生说,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薇薇不信,她守在我病床前,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快垮了。”“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她趴在我床边,哭着说了很多话。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她说,如果人生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她说,她毁了你曾经对爱情所有的想象,也毁了她自己。”“她说,她不配得到幸福,也不配得到原谅。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陈阳,薇薇是个傻姑娘。她爱我,是出于一种她自己都分不清的,亲情、恩情和愧疚的混合体。但她爱你,是真的爱。这本日记,是她从大学时就开始写的,里面,记录了她对你所有的爱意和挣扎。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算是替她,给你一个迟到的,完整的交代。”“我走后第二天,她也跟着我走了。很平静,没有痛苦。”“对不起,陈阳。我们用我们的一生,给你上了一堂关于人性的课。希望你,永远不要再遇到像我们这样的人。”“祝你,和你的家人,永远幸福。”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我拿起那本日记,一页一页地翻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个女孩从青涩到成熟,全部的心事。“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阳光照在他身上,真好看。”“我们在一起了!他说,要给我一个家。我相信他。”“毕业了,留在上海好辛苦。但是有他在,再苦也是甜的。”“阿凯来上海了,他过得好像不太好。我心里很难受。陈阳对他很好,我真庆幸,我嫁给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公司有名额了!太好了!我和陈阳的未来,终于有希望了!”“阿凯妈妈病了,他求我。我该怎么办?一边是我的爱人,一边是我的恩人。我的心要被撕裂了。如果我帮了他,陈阳一定会恨死我的。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做了决定。对不起,陈阳。原谅我的自私。我只能赌,赌你对我的爱,可以包容我这一次。等明年,我一定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们吵架了。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和恨意。我的心,好痛。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要离婚。我完了,我把他弄丢了。”日记的最后一页,是在商场偶遇我的那天写的。“今天看到他了。他过得很好,很幸福。他身边的那个女孩,笑起来像太阳。他怀里的宝宝,很可爱。真好。”“原来,没有我,他真的过得更好了。”“许凯说得对,我是个罪人。我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回忆。或许,我早就该消失了。”“陈阳,再见了。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见了。”“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再无波澜。”我合上日记本,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解脱?是悲伤?还是惋惜?或许,都有。她们的死,是一个悲剧。是一个由错误的选择,和偏执的“报恩”思想,导致的悲剧。我无法原谅她们对我造成的伤害。但也无法,对两条逝去的生命,无动于衷。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我转过身,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我哭我逝去的青春。哭我曾经破碎的信任。也哭那两个,用生命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可怜又可恨的人。那一天,我哭了好久。哭完之后,我将那本日记和信,连同那个木盒子一起,烧掉了。就让这一切,都化为灰烬。让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风而散。生活,还要继续。我身边,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我的未来,充满了阳光和希望。我抬起头,看着窗外。天,很蓝。风,很轻。一切,都过去了。而我,也终于,与自己的过去,和解了。